“技术评级改革委员会”，名字听着冠冕堂皇，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许大茂的“东厂”。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但抽烟的，只有许大茂一人。
他面前站着的，是王浩等十几个被他亲自从底层提拔起来的年轻技术员。他们像一群嗷嗷待哺的狼崽子，眼神狂热地盯着他们的“狼王”。
没有黑板，没有讲义，更没有温和的开场白。
许大茂将一份文件“啪”地一声摔在桌上，那是一张巨大、复杂、标满了德语和精密符号的图纸。
【德制-MAN-K6Z型船用柴油机活塞连杆组件图】
“都看看。”许大茂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谁能告诉我，这上面第三十七号螺栓的预紧力矩，和第五号轴瓦的配合公差是多少？”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地寂静。
王浩等人凑上前，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大脑一片空白。那上面鬼画符一样的字母，蚂蚁搬家一样的线条，和他们过去接触的苏联图纸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许……许顾问，这……这是德语吧？我们看不懂啊……”一个年轻人结结巴巴地说道。
“看不懂？”
许大茂笑了，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群年轻人中间，像一头巡视领地的狮子。
“看不懂就对了。”
“因为这就是我要教给你们的第一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魔力：
“把你们过去学的那些垃圾，统统忘掉！”
“经验？手感？师父带徒弟？狗屁！”
“在我的世界里，只承认三样东西！”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图纸上一个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数字上。
“【数据！】”
他又指向一个清晰标注着工艺流程的方框。
“【标准！】”
最后，他的手掌覆盖了整张图纸。
“【碾压一切的，绝对权威！】”
“你们要做的，不是去理解，而是去执行！去信仰！把这套体系，刻进你们的骨子里！让你们的肌肉，都记住这些数据！”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得王浩等人热血沸 ?腾，浑身颤抖。
这不是技术传授，这是思想钢印！是洗脑！
他们非但不觉得恐惧，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打破旧世界，建立新秩序的兴奋！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许顾问，壹大爷来了，说要旁听一下我们‘技改委’的工作，给年轻人传授传授经验。”门口的守卫小声报告。
来了！
许大茂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知道易中海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来试探虚实。
“让他进来。”
很快，易中海背着手，一脸“我是来指导工作”的威严表情，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厂里资格最老、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七级、八级老师傅。
他们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那张巨大的德制图纸上，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
在他们看来，图纸这东西，万变不离其宗。
“小许啊，”易中海用长辈的口吻，倚老卖老地开口，“听说你在搞新标准？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技术这东西，得一步一个脚印。我们这些老家伙吃的盐，比你们年轻人吃的饭都多，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们嘛。”
他这番话，明着是关心，暗地里却是在宣示主权，告诉所有人，这轧钢厂的技术领域，还是他易中-海说了算！
许大茂笑了，笑得无比灿烂。
“壹大爷说得对，经验确实宝贵。”
他话锋一转，指着那张图纸，对易中海身后一个以“眼力毒辣”著称的八级钳工说：“这位老师傅，既然您经验丰富，那您给大伙儿掌掌眼，就这件活儿，如果让您来做，您打算怎么下手？”
那老钳工傲然一笑，上前一步，扶了扶老花镜，低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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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秒。
十秒。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发现自己……一个字都看不懂！那上面标注的什么“DIN”、“ISO”标准，他听都没听说过！那些复杂的几何公差符号，更是如同天书！
“怎么，老师傅，有难度？”许大茂的声音幽幽传来。
“我……”老钳工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支吾了半天，只能硬着头皮嘴硬，“这……这图纸画得不规范！我们厂里不认这个！”
“哈哈哈！”
许大茂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不认？”
“壹大爷，你听到了吗？他说他不认！”
他猛地收住笑，眼神变得如刀锋般锐利，死死地盯着脸色铁青的易中海。
“壹大爷，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挑明了。”
“我成立这个‘技改委’，不是来跟你们这些老古董商量的，也不是来搞什么技术交流的。”
他走到易中海面前，距离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因为愤怒而急促的呼吸。他一字一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吐出了最残忍的宣判：
“我是来给你们的时代，上香的！”
轰！
易中海如遭雷击，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上香？！
他这是在咒自己死！咒他们这一代人，连同他们引以为傲的一切，都该进棺材了！
“你……你放肆！”易中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许大茂的鼻子，却一句话都骂不出来。
许大茂却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对着自己那群狂热的信徒，朗声说道：
“看到了吗？这就是旧时代的悲哀。他们总以为自己手里的锤子，就是全世界。却不知道，时代这辆列车，连招呼都不会跟他们打一声，就会从他们身上首接碾过去！”
“有些人，身体还没老，脑子就己经死了！整天抱着那点过时的经验，生怕别人不知道，到处给人当人生导师，强行给年轻人CPU！这种人，就是我们前进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CPU”这个词，王浩他们听不懂，但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许大茂话语里那股蔑视一切的霸气！
而易中海，这位昔日的“道德天尊”，此刻站在办公室中央，被一群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用看“文物”一样的眼神注视着。
他感觉自己被扒光了，所有的尊严、威望、体面，都被许大茂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反抗的方式，践踏得粉碎。
他狼狈地带着人走了。
那背影，不再是威严，而是仓皇。
一个星期后。
当那份长达数百页，充满了“德制DIN标准”、“千分尺”、“三坐标测量法”的《轧钢厂全新技术评级标准及考核大纲》张贴出来时。
整个工厂的老师傅们，彻底陷入了绝望。
那上面每一个字，他们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成了审判他们的天条。
【钳工考核标准】：要求在一分钟内，正确解读德制DIN标准下的【A0尺寸复杂零件装配图】……
【车工考核标准】：要求根据“转速与进刀量最优函数关系”进行操作……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
就在这时，工厂的大喇叭响了。
王浩那清亮而又激动的声音，传遍了工厂的每一个角落。
“通知！通知！……将于一个月后，举行‘轧钢厂第一届新技术、新标准技能大比武’！”
“大比武的最终成绩，将作为本次技术评级调整的……唯一依据”
“重复一遍，是唯一依据！”
釜底抽薪！
不，这是首接把地基都给你扬了！
易中海站在布告栏前，听着喇叭里的声音，浑身冰凉。
他终于明白了许大茂那句“上香”的真正含义。
那不是一句气话。
那是一份早己拟好的……死亡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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