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技术强化培训班”的会议室里，座无虚席。
年轻工人们眼中闪烁着对知识的狂热，他们看向讲台上那个侃侃而谈的年轻身影，如同仰望神明。
然而，会议室外，气氛却截然不同。
易中海背着手，领着七八个厂里资格最老、脾气最臭的老师傅，黑着脸堵在门口，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他们刻意放大的咳嗽声、不屑的冷哼声，清晰地传进教室，干扰着许大茂的讲课。
“什么德制标准，我看就是德意志的茅厕，又臭又长！”
“就是！当年苏联老大哥手把手教咱们的时候，他许大茂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壹大爷，您是八级钳工，是咱们厂的技术天花板！您得说句话啊，不能任由这黄口小儿胡闹，把咱们厂的根都给刨了！”
易中海听着众人的吹捧，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用长辈的口吻，来一场“隔空说教”。
突然，教室的门开了。
许大茂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走了出来。他身后，是王浩等一众眼神狂热的年轻人。
两拨人，泾渭分明地对峙着。
新时代与旧时代，在这一刻，正面碰撞！
“壹大爷，各位老师傅，”许大茂的笑容无比灿烂，仿佛没听见刚才的冷嘲热讽，“在这儿站着多累啊，影响多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来我这儿踢馆呢。”
一个性子火爆的七级车工顿时涨红了脸：“踢馆又怎么了？你搞的这套花里胡哨的东西，脱离生产实际，我们就是不服！”
“不服？”许大茂笑了，他转向易中海，目光灼灼，“壹大爷，您也是这个意思？”
易中海挺首了腰杆，摆出“道德天尊”的架势，沉声道：“许顾问，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技术，要脚踏实地。我们这些老家伙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你这套理论，太虚了，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哦？实际问题？”
许大茂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那正好，我这儿有个小问题，想请教一下壹大爷。”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在旁边一块废弃的铁板上，迅速画出了一个简单的几何图形，并在几个关键点标注了几个数字。
“壹大爷，您是八级钳工，手艺全厂第一。就这个零件，要求两个斜孔的轴心线，在空间上必须实现绝对平行，公差控制在0.01毫米以内。请问，用您那套‘经验’和‘手感’，第一步的基准面，您打算怎么找？”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易中海身上。
易中海也懵了。
空间轴心线？绝对平行？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他引以为傲的划线、目测、手感，在这些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面前，仿佛成了原始人的石斧。
他额头开始冒汗，大脑飞速运转，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经验库”里，根本没有能匹配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这不合规矩！”易中海憋了半天，只能嘴硬，“哪有这么加工的？这是瞎搞！”
“哈哈哈！”许大茂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蔑视。
他一步步逼近易中海，眼神如刀。
“壹大爷，我今天也把话给你挑明了。”
“规矩？从今天起，我，就是规矩！”
“你那套所谓的经验，在我眼里，一文不值！你抱着那点过时的手艺当宝贝，却不知道时代的车轮，己经压到你脸上了！”
他凑到易中海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吐出了最残忍的宣判：
“壹大爷，别挣扎了。你的时代，结束了。”
“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我是来给你，以及你所代表的一切，上香的！”
轰！
易中海如遭雷击，气血翻涌，一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指着许大茂，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当众羞辱！这是赤裸裸的当众羞辱！
看着易中海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许大茂嘴角的弧度更冷了。
他要的，就是这份傲慢。
傲慢，是最好的毒药。它能让一个人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踩足油门，一路狂奔。
几天后，一个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飞遍了全厂。
许大茂亲自拿着大喇叭，站在工厂的广播台前，声音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通知！为推动我厂技术革新，将于下周举办‘轧钢厂第一届新技术、新标准技能大比武’！”
“本次大比武，不看资历，不看工龄，只看成绩！”
“优胜者，前三名！每人奖励现金五百块！一套南边新建的三室一厅家属楼，拎包入住！”
轰！
全厂沸腾！房子！三室一厅的房子！
这个诱饵，足以让任何人疯狂！
许大茂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里带着笑意：“当然，咱们厂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老师傅们，技术精湛，经验丰富，更是这次大奖的有力竞争者嘛！希望大家踊跃报名，尤其是……壹大爷，全厂的年轻同志可都等着学习您的宝贵经验呢！”
捧杀！
这是赤裸裸的捧杀！
易中海站在车间里，听着喇叭里传来的声音，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知道，他被架起来了。
去，是自取其辱。不去，就是承认自己不行，一辈子的威望将毁于一旦！
“师傅，我们……”徒弟们担忧地看着他。
“慌什么！”易中海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他这是激将法！比武，终究靠的是手上的真功夫！我就不信，他能玩出什么花来！”
他更加坚信，这一定是许大茂的阴谋。只要他在大比武上，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传统手艺拿下第一，就能把今天丢掉的脸，连本带利地赢回来！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站在领奖台上，而许大茂颜面扫地的场景。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大比武的前一天。
下午，布告栏前，人山人海。
许大茂亲自将一张盖着鲜红印章的布告，贴了上去。
上面，是本次大比武的正式考题——在规定时间内，独立加工一个异形零件。
附图一张。
图纸露面的瞬间，易中海在一众老伙计的簇拥下，满怀信心地挤到了最前面。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张图纸上的瞬间。
他脸上的傲慢、自信、以及最后一丝幻想，一寸寸地凝固、龟裂，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结构扭曲、充满了不规则曲面和刁钻内腔的怪物！
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上面那些密密麻麻、如同魔鬼咒语般的标注！
【R0.05的圆角过渡要求镜面效果】！
【内孔螺旋槽深度公差±0.01毫米】！
【两个异面斜孔的轴心线夹角必须控制在30.25度】！
这不是考题！
这是处刑！
这些精度要求，己经完全超出了人类手工操作的极限！这根本不是靠“经验”和“手感”能完成的！这必须依靠那些他嗤之以鼻的、全新的测量工具和计算流程，一步一步精确地执行！
降维打击！
这一刻，易中海的脑海里只剩下这西个字。
他呆呆地看着图纸，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滑落，滴在地上。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布告栏前，而是站在了断头台上。
这张图纸，仿佛就是为了将他引以为傲的所有传统手艺，一一扼杀而专门设计的。
这是一份考卷。
更是一份，专门为他易中海，量身定制的……判决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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