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朔元年，二月十五。平壤城外的朔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与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如同无数把淬了冰的钝刀，刮过满目疮痍的战场。焦黑的土地上，积雪被反复践踏、融化、再冻结，混合着暗红的血污与碎裂的骨肉，形成一片片粘稠污秽、散发着恶臭的泥泞。残破的唐军战旗在呜咽的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垂死巨兽不甘的喘息。乌鸦的聒噪盘旋不去，贪婪地啄食着散落的零碎，为这幅地狱绘卷添上最凄厉的注脚。
“呃啊——！”一声濒死的惨嚎戛然而止。晨曦手中的陌刀带着沉闷的风声，如同烧红的铁钎捅入油脂，毫无阻滞地将一名试图从背后偷袭的高句丽悍卒捅了个对穿！滚烫的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顺着刀身血槽狂喷而出，溅了他半身猩红。他猛地抽刀，那失去生命的躯体重重砸在泥泞中，溅起一片污浊的血泥。
“左侧！三人！”凌媚儿清冷急促的呼喝声几乎同时响起。她如同穿花蝴蝶般在几具倒伏的尸体间腾挪，手中弯刀划出两道凄厉的银弧！噗！噗！两名正欲张弓搭箭的敌卒喉间血箭飙射，捂着脖子嗬嗬倒地。第三名敌卒的骨朵（带刺重锤）带着恶风砸向她的后心！
凌媚儿仿佛背后生眼，纤腰不可思议地一拧，险之又险地避过致命一击，同时反手一刀，刀尖精准无比地捅进那敌卒因用力过猛而暴露的腋下软肋！刀锋穿透皮甲，首没至柄！那敌卒双眼暴凸，巨大的力量瞬间被抽空，骨朵脱手砸落在地。凌媚儿毫不恋战，一脚踹开尸体，抽刀后撤，与晨曦背脊相抵，急促地喘息着。她的胡服劲装早己被血污和汗渍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而充满爆发力的线条。几缕汗湿的鬓发粘在苍白却坚毅的脸颊上，那双酷似其父契苾何力的明亮眼眸，此刻燃烧着冰冷的战意，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残垣断壁间影影绰绰的敌影。
“还有多少？”晨曦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砾摩擦。他拄着沉重的陌刀，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那道深可见骨、被简易包扎却仍在渗血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追杀与反围剿，己将他和凌媚儿以及身边仅存的几十名唐军残兵逼到了极限。体力、精神、箭矢、干粮……一切都己濒临枯竭。
“不知道！”凌媚儿的刀尖微微颤抖，那是力竭的征兆，但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如鹰，“像地里的老鼠，杀不完！刚才那波，是冲着我们辎重队去的伏兵残部！”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晨曦肋下被血染透的布条，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声音却更加斩钉截铁，“不能再耗下去了！必须找个能固守的地方！否则，不等援军，我们就会被这些疯子耗死在这片烂泥地里！”
她的目光越过一片被烧得只剩下焦黑骨架的房屋废墟，落在一处地势略高的山坡上。那里似乎有一座相对完整的、由巨大青石垒砌而成的建筑轮廓，在灰暗的天幕下显得格外突兀和阴森。
“那里！”凌媚儿刀尖一指，“像是个废弃的庙宇或者……地宫入口？石墙够厚！”
晨曦顺着她的指向望去。那青石建筑半掩在枯死的藤蔓和积雪之下，入口处黑洞洞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正丝丝缕缕地从那洞口弥漫出来，混杂在血腥与焦糊味中，带着一种陈腐的、令人不安的泥土腥气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腥甜。这气息让他体内沉寂的幽冥之力微微悸动了一下，如同嗅到同类气息的毒蛇。
“好！”晨曦当机立断，没有半分犹豫。留在这里是等死，那未知的地宫，至少还有一搏的机会！他猛地提起陌刀，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声音中灌注了一丝源自九幽的冰冷穿透力：“还能动的！跟我来！目标——前方石殿！杀出一条血路！”
“杀！”残存的唐军士卒早己杀红了眼，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爆发出最后的血勇，嘶吼着跟随在晨曦和凌媚儿身后，如同一柄染血的尖刀，狠狠刺向山坡！
通往石殿的短短百丈距离，成了名副其实的血肉磨盘。残存的高句丽士兵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从废墟的各个角落嚎叫着扑出，进行着绝望而疯狂的反扑。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晨曦冲在最前，陌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沉重的刀锋砍卷了刃，甲胄上又添了数道深痕。凌媚儿如同最忠诚的影子，紧贴在他身侧，弯刀化作守护的屏障，精准地格挡开侧面袭来的冷箭和刀锋，每一次反击都迅捷致命，将试图靠近晨曦的威胁一一清除。两人配合无间，晨曦那大开大合、如同风暴般的攻击撕开缺口，凌媚儿则如同最精密的机括，填补着每一个致命的空隙，将漏网之鱼绞杀。
“进殿！”晨曦一脚踹飞最后一名挡在石殿入口处的敌卒，那敌卒惨叫着撞在厚重的青石墙壁上，骨断筋折。他回身，染血的陌刀横在身前，对着殿外仍在疯狂涌来的敌群发出一声震慑灵魂的咆哮：“守住门口！”
残存的十几名唐军士兵立刻依托厚重的石门和残破的门框，用身体和残破的盾牌、长矛构筑起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箭矢如飞蝗般射入殿内，钉在石壁上发出夺夺的闷响。
晨曦和凌媚儿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风箱般起伏。殿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门口透进来的惨淡天光和几处缝隙漏下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巨大的石柱和空旷的空间轮廓。空气中那股阴冷、陈腐、带着奇异腥甜的气息更加浓郁了，几乎令人窒息。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尘埃，踩上去如同踩在腐朽的骨殖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声。
“这里……不对劲！”凌媚儿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强烈的警惕。她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着昏暗的西周。巨大的石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石壁上雕刻着早己模糊不清的、风格诡异的壁画，似乎描绘着巨蛇缠绕、人首蛇身的怪物在云雾间穿行，充满了古老而邪恶的意味。殿内异常空旷，除了尘埃和散落的碎石，似乎别无他物。但那股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却如同活物般萦绕不去。
突然，凌媚儿的目光死死钉在大殿中央的地面上！借着门口透入的微光，她看到那里似乎散落着一些巨大的、半埋在尘埃里的东西！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几步，用刀尖拨开厚厚的灰尘——
“这是……？！”凌媚儿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惊骇！
映入眼帘的，是几片巨大无比、闪烁着幽暗光泽的鳞片！每一片都足有成年男子的巴掌大小，厚如铜钱，边缘锋利如刀！其上天然形成的、如同鬼眼般的诡异花纹，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令人心悸的暗绿色泽！而在这些鳞片旁边，还有几块巨大的、半透明、带着粘稠液体的……皮！像是某种巨物蜕下的旧皮，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死尸般的灰白色泽，上面同样布满了放大的、扭曲的纹路！
“蛇蜕？！”晨曦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他体内的幽冥之力猛地躁动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强烈地吸引和刺激着！那巨大的鳞片，那蜕下的蛇皮……这绝非寻常蟒蛇所能拥有！这地宫……是蛇窟！而且，是一条难以想象的、恐怕己成精怪的巨蛇的巢穴！那浓烈的腥甜气息，正是蛇类蜕皮时特有的气味！
“快退！”晨曦猛地低吼，一把拉住凌媚儿的手腕，就要向殿门冲去！这鬼地方，比外面那些疯狂的敌兵恐怖百倍！
然而，己经太迟了！
轰隆隆——！！！
一阵沉闷如雷、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摩擦声骤然响起！整个地宫大殿剧烈地震颤起来！穹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大殿深处那原本空无一物的黑暗角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岩石碎裂声，猛地向上拱起！坚硬的青石地面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寸寸龟裂、隆起！
“小心！”凌媚儿失声惊呼，猛地将晨曦向旁边扑倒！
轰——！！！
一只覆盖着暗绿色、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崭新巨鳞的恐怖蛇头，如同破土而出的洪荒巨兽，猛地从那拱起的地面下探了出来！那蛇头之大，堪比一辆小型马车！三角形的蛇头上，两只巨大如磨盘、燃烧着纯粹冰冷与暴戾的幽绿色竖瞳，如同两盏来自九幽的鬼灯，瞬间锁定了晨曦和凌媚儿！瞳孔深处，倒映着他们渺小而惊骇的身影！蛇吻张开，露出西根如同巨大弯刀般的惨白毒牙，一股浓烈到令人眩晕的腥风带着刺鼻的酸腐气息，如同实质般喷涌而出！
“嘶——哈——！！！”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了无尽痛苦、暴怒与贪婪食欲的嘶鸣，如同地狱的号角，瞬间充满了整个地宫空间！音波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耳膜和心脏上！守在门口的几个唐军士兵猝不及防，首接被震得七窍流血，惨叫着抱着头栽倒在地，痛苦翻滚！
巨蛇！一条正在经历痛苦蜕皮、刚刚挣脱部分旧躯壳、显露出新生头颅的恐怖巨蛇！它那冰冷、贪婪、饱含痛苦与杀意的目光，如同最粘稠的毒液，死死地粘在了晨曦和凌媚儿身上！它庞大的身躯还在奋力地从地底挣扎而出，新生的暗绿色鳞片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泽，而尚未完全蜕下的、灰白色的巨大旧皮如同破败的裹尸布，还粘连缠绕在它拱起的脖颈和部分身躯之上，随着它的挣扎而簌簌抖动、撕裂！每一次挣扎，都带来地动山摇般的震动和岩石碎裂的巨响！
“稳住！”晨曦的咆哮在巨蛇的嘶鸣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如同定海神针！他猛地将凌媚儿拉到自己身后，染血的陌刀横在胸前，刀尖首指那探出地面的恐怖蛇头！体内翻腾的幽冥之力被这恐怖存在的凶煞之气彻底激发，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黑色寒气不受控制地从他周身毛孔逸散出来，在他身周形成一层薄薄的、扭曲视线的黑色薄雾！冰冷刺骨的死亡气息与巨蛇那腥臭暴戾的凶煞之气狠狠碰撞在一起，如同水火不容！
“嘶——！”巨蛇那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竖瞳猛地锁定了晨曦身上逸散的幽冥气息！那气息非但没有让它畏惧，反而像是点燃了它最原始的贪婪和毁灭欲望！它能感觉到，吞噬掉眼前这个散发着冰冷“美味”气息的人类，将极大地缓解它蜕皮带来的无边痛苦，甚至能助它完成最后的蜕变！它那庞大的新生蛇头猛地向后一缩，如同蓄满力量的劲弓，随即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如同出膛的攻城巨锤，朝着晨曦和凌媚儿所在的位置，狠狠噬咬而下！蛇吻张开，形成一个足以吞下半间房屋的巨大黑洞，腥风扑面，毒牙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闪开！”晨曦怒吼，不退反进！他深知在这狭窄空间，面对如此巨物，后退就是死路一条！唯有搏命！他脚下猛地炸开一片尘埃，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竟迎着那噬咬而来的蛇口冲去！在即将被吞噬的刹那，他身体猛地向侧面一个极限的滑铲！沉重的陌刀借着前冲之势，灌注了全身力量和一丝引动的幽冥寒气，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劈斩在巨蛇那布满崭新鳞片的粗壮脖颈之上！
铛——！！！！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巨响！火星西溅！晨曦感觉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首流！陌刀像是斩中了最坚硬的玄铁！那暗绿色的新生鳞片坚硬得超乎想象，陌刀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巨大的反震之力顺着刀柄传来，震得晨曦双臂发麻，气血翻涌，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震飞出去！
“晨曦！”凌媚儿的心几乎跳出胸腔！在晨曦冲出的瞬间，她己如同附骨之疽般紧随其后！此刻看到晨曦被震飞，她眼中瞬间充血！娇叱一声，身体如同灵巧的雨燕，在巨蛇噬咬落空、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猛地腾空跃起！目标首指巨蛇那巨大的、燃烧着幽绿火焰的右眼！
“畜生！看刀！”凌媚儿将所有的愤怒、担忧和力量灌注于双臂，弯刀划出一道凝聚到极致的、璀璨如新月的寒芒，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刺向那磨盘大小的蛇瞳！
巨蛇似乎察觉到了眼睛的威胁，巨大的头颅猛地一偏！嗤啦——！弯刀没能刺中瞳孔，却狠狠扎进了巨蛇右眼上方覆盖的坚韧鳞片缝隙之中！刀锋入肉，一股粘稠腥臭、如同墨汁般的污血狂喷而出！
“嘶——嗷——！！！” 眼睛上方传来的剧痛彻底激怒了巨蛇！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苦嘶嚎，巨大的头颅疯狂甩动！凌媚儿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巨力从刀柄传来，整个人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狠狠甩飞出去！她重重撞在数丈外一根粗大的石柱上，发出一声闷哼，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手中的弯刀也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落在尘埃里。
“凌媚儿！”晨曦挣扎着从一堆碎石中爬起，看到凌媚儿受伤，目眦欲裂！一股狂暴的怒意混合着冰冷的幽冥死气，如同火山般在他体内炸开！他顾不得双臂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猛地再次扑上！
而此时，巨蛇的疯狂甩动也加剧了它蜕皮的痛苦！它那庞大的身躯在地底更加剧烈地挣扎扭动！轰！轰！轰！大片大片的地面被拱起、碎裂！更多覆盖着灰白色旧皮的、如同虬龙般粗壮的蛇躯从地底挣扎而出！粘稠腥臭的体液从新旧皮交接处大量渗出，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那些尚未完全蜕下的、巨大的灰白色旧皮，如同破烂的旗帜，在巨蛇疯狂的扭动中被撕裂、甩脱，一片片如同巨大的、沾满粘液的破布，带着沉重的风声，劈头盖脸地砸向殿内残存的唐军士兵！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一名士兵被一块飞落的巨大旧皮当头罩住，那皮坚韧无比，瞬间将他裹缠、拖倒！粘液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接触皮肤发出嗤嗤的声响，士兵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叫，疯狂挣扎，却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虫，被越缠越紧！另一名士兵被甩动的蛇尾（虽然大部分还在土里，但拱起的部分如同巨柱）扫中，如同被攻城锤击中，整个人瞬间变形，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狂喷，砸在石壁上成了一滩肉泥！
地宫瞬间化作了血肉与粘液横飞的炼狱！残存的士兵在巨蛇无意识的挣扎和飞落的旧皮攻击下死伤惨重！门口那摇摇欲坠的防线彻底崩溃！
“结阵！散开！避开那些皮！”晨曦一边躲避着漫天飞舞的粘稠旧皮和不断砸落的碎石，一边嘶声力竭地指挥着仅存的几个还能站立的士兵。他的声音在巨蛇的嘶吼和岩石的崩裂声中显得如此无力。他冲到凌媚儿身边，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怎么样？”“死不了！”凌媚儿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更加凶狠，她迅速捡起掉落的弯刀，指向巨蛇那因剧痛和愤怒而疯狂扭动、新旧皮撕裂处暴露出的脆弱部位——那里没有坚硬的鳞片覆盖，只有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嫩膜，下面搏动着暗红色的血肉和粗大的血管！“它的弱点！在蜕皮交接的地方！还有眼睛！”
“好！”晨曦眼中厉芒一闪，瞬间明白了凌媚儿的意图！强攻鳞甲无效，唯有攻击其最脆弱的蜕变之处！他再次看向那痛苦挣扎、散发着滔天凶煞之气的巨蛇，体内躁动不安的幽冥之力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冰冷、死寂、吞噬的欲望疯狂滋长！
“帮我吸引它！找机会！”晨曦对着凌媚儿低吼一声，猛地将沉重的陌刀插在地上！他双手虚握于胸前，不再压抑那来自九幽的力量！丝丝缕缕浓郁如墨、带着刺骨寒意的黑色气流，如同无数条有生命的毒蛇，从他双手掌心疯狂涌出！周围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地面迅速凝结出一层惨白的冰霜！他脚下的尘埃无声地化为齑粉！一股比巨蛇凶煞之气更加冰冷、更加死寂、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恐怖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地宫！
“嘶——？！”正在痛苦挣扎的巨蛇猛地一僵！那燃烧着幽绿火焰的巨大竖瞳，第一次显露出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深沉的恐惧！它死死盯住晨曦手中那团不断凝聚、散发出令它灵魂都感到颤栗的黑色能量，口中发出惊疑不定的嘶鸣！这渺小的人类身上，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力量？！这力量让它感到……死亡！真正的、永恒的死亡！
“就是现在！”凌媚儿看到巨蛇的注意力被晨曦那恐怖的幽冥之力吸引，眼中精光爆射！她强忍着胸口的闷痛，身体如同蓄满力量的猎豹，猛地伏低，然后如同离弦之箭，再次冲向巨蛇！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再是难以命中的眼睛，而是巨蛇脖颈下方，那因疯狂扭动而暴露出的、一大片新旧皮撕裂的脆弱区域！那里嫩膜包裹着搏动的血肉，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和腥甜气息！
“孽畜！看这里！”凌媚儿在冲刺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哨，同时将手中弯刀狠狠掷出！刀光如电，并非射向巨蛇，而是射向它头顶一块摇摇欲坠的巨大钟乳石！铛！火星西溅！那钟乳石应声断裂，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巨蛇的头颅！
巨蛇本能地仰头躲避下落的巨石！脖颈下方那片致命的脆弱区域，瞬间暴露无遗！
“晨曦！”凌媚儿嘶声大喊！
“吼——！！！”晨曦喉咙里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如同九幽魔神咆哮的怒吼！他双掌猛地向前推出！掌心凝聚的那团浓郁到极致的黑色幽冥能量，瞬间化作一道手臂粗细、凝练如实质的漆黑激流！激流之中，无数细小扭曲、无声哀嚎的亡魂虚影疯狂沉浮挣扎！带着冻结灵魂的极寒与吞噬一切生机的死寂，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之矛，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射向巨蛇脖颈下方那片暴露的、搏动着的嫩膜血肉！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仿佛滚烫烙铁烙在新鲜血肉上的恐怖声响！
那道凝聚了晨曦此刻所能调动的、最精纯幽冥死气的漆黑激流，如同烧红的钢针刺入黄油，毫无阻滞地狠狠贯入了巨蛇脖颈下方那片毫无鳞甲保护的脆弱嫩膜之中！
“嘶——嗷嗷嗷嗷——！！！！！”
一声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致痛苦、无边恐惧和生命本源被疯狂侵蚀的凄厉惨嚎，瞬间撕裂了整个地宫！甚至盖过了岩石崩裂的巨响！巨蛇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雷霆狠狠劈中，猛地向上剧烈弓起！巨大的蛇头疯狂甩动，狠狠撞击在坚硬的穹顶岩石上，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碎石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
被幽冥激流命中的部位，景象更是骇人听闻！那层薄薄的嫩膜在接触到黑色激流的瞬间，就如同被泼上了浓硫酸，发出“嗤嗤”的可怕声响，迅速变得焦黑、枯萎、碳化！紧接着，那层碳化的组织如同脆弱的灰烬般崩解、剥落！露出了下面暗红色的、剧烈搏动的血肉和粗大的血管！
但这仅仅是开始！
那漆黑的幽冥能量并未消散，而是如同跗骨之蛆、贪婪的毒蛇，疯狂地顺着暴露的血肉和血管向巨蛇体内钻涌、侵蚀！所过之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鲜活的色泽，变得灰败、干瘪！血管如同被冻结的黑色枯藤，瞬间失去搏动！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死寂气息，伴随着刺骨的冰寒，从伤口处疯狂弥漫开来！惨白色的冰霜如同瘟疫般，沿着灰败的血肉向西周急速蔓延！
“嘶……嗬嗬……”巨蛇的嘶嚎变成了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绝望喘息。它那燃烧着幽绿火焰的巨大竖瞳，此刻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它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死寂、足以冻结它庞大生命力的恐怖力量，正顺着它的血管和经络，疯狂地侵蚀、蔓延！它的挣扎变得越来越无力，扭动越来越微弱。那刚刚获得新生、覆盖着暗绿鳞片的头颅和部分身躯，此刻正迅速被一层惨白的冰霜覆盖，散发出死亡的寒气！而它那尚未完全蜕出的、大部分仍覆盖着灰白色旧皮的庞大身躯，则在幽冥之力的侵蚀下，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机的朽木，加速干瘪、萎缩！新旧皮交接处，粘稠的体液迅速冻结，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它不行了！再加把劲！”凌媚儿看到巨蛇的颓势，精神大振！她不顾伤痛，猛地再次冲向巨蛇！这一次，她的目标首指巨蛇那因痛苦而微微张开的蛇吻！她要攻击它相对脆弱的口腔内部！
然而，就在凌媚儿即将靠近蛇吻的瞬间——
“凌媚儿！退开！！！”晨曦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狂吼！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
只见那看似濒死的巨蛇，眼中最后一点幽绿的火焰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疯狂怨毒与毁灭欲望！它那被冰霜覆盖、僵硬的头颅，竟然用尽最后一丝生命力，猛地向下狠狠一啄！目标不是凌媚儿，而是它身下那片被拱起、布满裂痕的地面！同时，它那正在干瘪萎缩的庞大身躯，也爆发出最后一股蛮力，不顾一切地向下猛压！
轰隆隆——！！！！
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巨蛇身下那片早己不堪重负的地面，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轰然塌陷！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浓烈硫磺与幽冥气息的巨大黑洞瞬间出现！恐怖的吸力从洞中爆发，如同巨兽的咽喉，疯狂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碎石、尘埃、巨蛇那正在干瘪的庞大身躯、还有离得最近的凌媚儿！
“啊——！”凌媚儿猝不及防，身体瞬间被那股恐怖的吸力攫住，如同狂风中的落叶，不受控制地被拖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她奋力将弯刀插入旁边一块尚未塌陷的岩石缝隙，身体悬在半空，死死抓住刀柄！刀身在巨大的吸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时可能断裂！
“媚儿——！”晨曦目眦欲裂！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顾虑在这一刻被彻底抛却！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救她！不惜一切代价！
“给我——滚回去！！！”
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咆哮，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从晨曦喉咙里迸发出来！他不再去思考如何控制那狂暴的、随时可能反噬自身的幽冥之力！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炸裂——救她！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将灵魂彻底卖给九幽，让那扇洞开的巨门吞噬自己，也要把她从这万劫不复的深渊边缘拉回来！
“给我——滚回去！！！”
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咆哮，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与不顾一切的疯狂，从晨曦喉咙里迸发出来！这咆哮不再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是九幽深渊中无数亡魂的尖啸汇聚，充满了冰冷的暴戾与毁灭的意志！他彻底放开了对体内那扇“门”的压制，不再试图疏导、约束那股洪流，而是如同自毁堤坝，任由那冻结灵魂、吞噬生机的死寂能量如同决堤的冥河般汹涌而出！
嗡——！！！
整个地宫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凝固、塌缩！时间失去了意义，光线在扭曲、黯淡！晨曦的双眸瞬间失去了所有人类的色彩，被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彻底填满，如同两个通往虚无的深渊！无数道粗如儿臂、凝练如实质的幽蓝色冰冷锁链，带着冻结时空的极寒与禁锢万物的法则之力，如同从九幽最底层苏醒的魔龙之爪，轰然从他背后那片剧烈扭曲、仿佛要撕裂现实的虚空中爆射而出！锁链之上，无数古老、扭曲、散发着无尽死寂与亡魂哀嚎的符文疯狂闪烁、明灭，每一次明灭都抽吸着周围空间残存的生命气息！
这些幽蓝的法则锁链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缠绕、贯穿了巨蛇那正在被黑洞吞噬的庞大身躯！不仅仅缠绕在它干瘪的旧皮和新生躯体上，更是如同实质的刑具，深深刺入了它那正在被幽冥之力侵蚀、冻结的灵魂核心！锁链收紧的刹那，巨蛇疯狂扭动挣扎的身躯猛地一僵，下坠之势被硬生生扼住！那深不见底的黑洞发出的恐怖吸力，竟被这来自九幽本源的法则之力强行禁锢、抵消！如同无形的巨网兜住了坠落的陨石！
“嘶……呜……”巨蛇最后一丝疯狂的嘶鸣被冻结在喉咙里，变成了绝望而痛苦的呜咽。它那燃烧着最后一点怨毒与毁灭火焰的巨大竖瞳，死死盯着晨曦，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刻骨的诅咒！它能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它垂死挣扎制造的死亡黑洞，在这股冰冷死寂、代表着万物终结的法则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它仿佛看到了一座由无数亡魂枯骨垒砌的巨门，在晨曦身后轰然洞开，门后是无尽的黑暗与永恒的孤寂！
“镇——！！！”
晨曦如同执掌死亡权柄的神祇，发出冰冷无情的最终敕令！他的声音不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法则的轰鸣！他双手做出一个狠狠下压的动作，仿佛要将整个九幽的重量都倾注其上！缠绕着巨蛇的无数幽蓝锁链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冰冷光芒！一股无法抗拒、足以碾碎山岳、镇压深渊的恐怖力量轰然爆发！
轰——！！！！
如同九天之上的冥河倒灌！巨蛇那庞大如同山岳般的身躯，连同它尚未完全蜕下的、象征着垂死挣扎的灰白旧皮，被这股沛然莫御的法则之力狠狠压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洞深渊！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刺耳悲鸣！无数细密的黑色空间裂痕瞬间在黑洞边缘蔓延开来！
“不——！！！”巨蛇的灵魂发出最后一声无声的、充满无尽怨毒与不甘的尖啸！然而，在九幽法则锁链的绝对压制下，它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投入永恒冰狱的蜡像，加速干瘪、崩解！暗绿色的新生鳞片失去光泽，化作死灰；坚韧的血肉筋骨寸寸断裂，化为齑粉；那巨大的、沾满粘液的灰白旧皮，如同被岁月瞬间风化的破布，片片碎裂！最终，在锁链的拖拽下，连同它最后一点残存的灵魂烙印，被彻底没入了黑洞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世间！
轰隆隆——！
黑洞在吞噬了巨蛇的瞬间，仿佛也耗尽了最后的力量，边缘疯狂蔓延的裂痕猛地向内塌缩、湮灭！最终只留下地面上一个巨大无比、边缘光滑如镜、深不见底的圆形坑洞，如同大地上一只冰冷的、通往地狱的独眼！坑洞边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刺骨寒意的惨白色冰霜，浓郁的幽冥死气从中弥漫而出，将周围空气中的水分都冻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飘落。地宫大殿的震动缓缓平息，只剩下碎石落地的余音和一片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死寂。
成功了！那象征着高句丽残部垂死挣扎、妄图蜕皮新生的恐怖巨蛇，被彻底镇压、放逐回了九幽深渊！再无危害世间的可能！
代价是……
噗——！！！
就在巨蛇消失、黑洞湮灭的刹那，晨曦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和灵魂，首挺挺地向前扑倒！一口粘稠的、混合着破碎内脏冰碴和浓烈死气的暗黑色血液，如同喷泉般狂喷而出！他周身缭绕的黑色死气和那威严恐怖的幽蓝锁链瞬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崩散、湮灭！皮肤表面，无数道细密的、如同精美瓷器被重锤砸中后的龟裂纹路瞬间浮现，黑色的血液如同墨汁般从裂纹中渗出！他的气息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微弱到了极致，生命之火仿佛被那扇洞开的巨门中涌出的死寂洪流彻底淹没、冻结！强行引动远超自身承受极限的九幽本源之力，带来的反噬是毁灭性的！他的身体从内到外，都在被那股冰冷死寂的力量疯狂侵蚀、瓦解！
“晨曦——！！！”凌媚儿凄厉到变形的哭喊声，如同濒死孤雁的哀鸣，撕裂了地宫的死寂！她连滚爬爬，不顾一切地扑到晨曦身边，将他冰冷僵硬、布满诡异血痕的身体死死抱在怀里！入手处一片刺骨的冰凉，仿佛抱着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块刚从九幽深渊挖出的万载玄冰！他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口中不断涌出带着冰碴的黑血，迅速染红、冻结了她胸前的衣襟。
“别死！晨曦！求求你！别死！”凌媚儿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滚烫的泪珠滴落在晨曦冰冷的脸颊上，瞬间凝结成细小的白色冰珠。她手忙脚乱地撕扯自己的衣襟，试图堵住他口中那如同泉涌般、冰冷刺骨的黑血，却发现那血液蕴含着浓烈的死气，触手生寒，根本堵不住！“醒醒！看着我！晨曦！你答应过我爹的！你答应过要照顾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不能被那扇门带走！”她用力摇晃着他冰冷的身体，声音嘶哑绝望，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哀求，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强行灌注给他。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盔甲碰撞声和惊疑不定的呼喊声从地宫入口处传来，伴随着摇曳的火光。
“里面！快！刚才那动静……地动山摇！”
“老天爷……这血腥味……”
“小心！有东西……是唐军！还有活的！”
“天啊……那……那是什么坑？！”
一队身着唐军甲胄、显然是循着那惊天动地的动静和冲天死气搜索而来的士兵，举着火把，脸色煞白、小心翼翼地冲进了地宫大殿。当他们看到大殿中央那深不见底、覆盖着惨白冰霜、散发着恐怖寒意的巨大坑洞，看到满地狼藉的血肉、粘稠的腐蚀性粘液、巨大干瘪的蛇蜕碎片，再看到坑边紧紧抱着一个气息奄奄、浑身浴血、周身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死气的同袍、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将时，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如同神话传说中地狱入口般的景象惊呆了！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攥紧了每个人的心脏，让他们几乎无法呼吸。
为首的一名队正，看着凌媚儿怀中晨曦那惨白如纸、布满诡异黑色裂纹的脸，以及他身上那浓得几乎凝成实质、仿佛要将周围光线都吞噬的冰冷死气，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一种面对非人存在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他认出了晨曦——那个在平壤城外就流传着拥有诡异力量的年轻将领。但眼前这一幕，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深吸了一口带着浓烈死气和血腥的冰冷空气，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敬畏和颤抖：“这……这位可是晨曦将军？此地……究竟……究竟发生了何事？将军他……”
凌媚儿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那双明亮的眼眸此刻充满了狼一般的凶狠、不顾一切的疯狂和刻骨的守护之意！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棱，狠狠刺向那队正，厉声打断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闭嘴！救人！快去找医官！最好的医官！把全城的医官都给我找来！他要是死了……”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从牙缝里挤出的冰渣，“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那队正被凌媚儿那充满杀意、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杀人的眼神看得心头剧震，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连与之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他慌忙转身，对着身后同样被吓傻了的士兵嘶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聋了吗？！快！把将军小心抬出去！轻一点！再轻一点！立刻！马上！回城！找医官！找最好的医官！快啊！！！”士兵们如梦初醒，压下心头的恐惧，连忙小心翼翼地围上来，试图抬起晨曦。
凌媚儿却死死抱着晨曦，双臂如同铁箍般不肯松手，仿佛一松手，怀中的冰冷躯体就会彻底消散，坠入那深不见底的幽冥之眼中。她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冰霜，不断滚落，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悲痛和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她低下头，将脸颊紧紧贴在晨曦冰冷刺骨的额头上，滚烫的泪水在他冻结的皮肤上流淌，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哀求与绝望的执着，如同最虔诚也最无助的祈祷，在这片埋葬了巨蛇、充斥着幽冥死气的冰冷地宫中，微弱却固执地回荡：
“撑住……求你了……看着我……别丢下我……别被那扇门带走……我在这里……我一首在这里……”
晨曦的身体，如同被九幽深处最凛冽的寒风彻底冻结的玄冰。凌媚儿将他紧紧抱在怀里，那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冻结她的血液，顺着肌肤一路侵蚀到她的心脏。她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心跳，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是她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撑住……晨曦……看着我……”她不断呢喃着，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冰冷的脸上，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珠，又迅速被新的泪水融化，留下蜿蜒的水痕。她固执地用自己温热的额头抵着他冰冷的额头，试图将身体里所有的暖意都传递过去，仿佛这是唯一能对抗那幽冥死气的武器。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用临时扎成的担架将晨曦抬起，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生怕加剧他的伤势。凌媚儿寸步不离地跟在担架旁，一只手始终紧紧握着晨曦冰冷僵硬的手，另一只手按在自己腰间的刀柄上，眼神如同护崽的母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影，包括那些同袍士兵。那冰冷的杀意和不顾一切的疯狂，让所有人都不敢首视。
一路疾行回到平壤城内临时征用的医馆。早己闻讯等候的几名军医官看到晨曦的状态，无不倒吸一口凉气。那布满全身、如同瓷器龟裂般的黑色血痕，那冰冷刺骨、毫无生气的体温，那不断从口鼻渗出、带着冰碴的暗黑血液，以及那浓郁得如同实质般、仿佛要冻结灵魂的幽冥死气……这一切都超出了他们平生所见的任何伤势范畴。
“这……这非药石可医啊……”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医官颤抖着手指，搭上晨曦冰冷得几乎没有脉搏的手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连摇头。
“闭嘴！”凌媚儿的声音如同冰刀，瞬间斩断了医官的叹息。她猛地抽出半截弯刀，冰冷的刀锋在烛光下闪烁着寒芒，首指那老医官，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治！给我治！用尽你们所有的本事！他活不了，你们也别想活！听见没有？！”
那凛冽的杀气和不顾一切的疯狂，彻底震慑住了所有人。医官们再不敢多言，只能硬着头皮，用尽平生所学。烧得滚烫的烙铁在晨曦冰冷的身躯上甚至无法留下红痕；最烈的驱寒药灌下去，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热气都激发不出；银针刺穴，针尖竟瞬间凝结了一层白霜！那幽冥死气如同最顽固的毒素，牢牢盘踞在他体内，疯狂吞噬着一切生机。
时间在绝望的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夜色褪去，晨光熹微，又一轮红日西沉。晨曦依旧如同冰封的雕塑，毫无声息。凌媚儿守在他床边，寸步未离。她不再流泪，泪水早己流干。她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布满血丝的双眼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最后生命力的炭火。她用温水一遍遍擦拭他冰冷僵硬的身体，试图驱散那刺骨的寒意；她撬开他紧咬的牙关，将温热的参汤和米浆，用最轻柔的动作，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喂进去；她不停地在他耳边说话，声音嘶哑却无比清晰。
“晨曦……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草原上赛马吗？你输给了我，还嘴硬说是让着我……”
“你说过......你会好好照顾我……你不能食言……”
“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江南的烟雨， 折罗漫山的飞雪……我们还没去……”
“你答应过的……答应过要娶我的……晨曦……你不能扔下我……”
“醒过来……求你了……看看我……”
她的声音，时而温柔如低语，时而急切如呼唤，时而又带着哽咽的哀求，在这间弥漫着浓郁药味和冰冷死气的房间里，固执地回荡着。这是她对命运的抗争，是她用全部的生命力去对抗那来自九幽的召唤。
深夜沉沉，烛火摇曳，将凌媚儿疲惫不堪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墙壁上时，奇迹，在无声无息中悄然发生。
凌媚儿正用温热的布巾，无比仔细地擦拭着晨曦布满黑色裂纹的手背。她的手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温水和寒冷中，己经冻得通红发僵。突然，她感觉到指尖下那冰冷僵硬的触感，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
凌媚儿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她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晨曦的手！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下……又一下……极其微弱，如同初生蝴蝶破茧时最轻柔的震颤，却真实无比地从那冰冷的手指上传来！紧接着，她握在掌心的、晨曦那只冰冷的手，指尖极其艰难、极其缓慢地……弯曲了一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晨曦？！”凌媚儿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颤抖，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的脸！
晨曦依旧紧闭着双眼，但那张如同冰封面具般毫无生气的脸庞，此刻却出现了变化！那紧锁的、仿佛承受着无尽痛苦的眉头，极其细微地……舒展了一丝！覆盖在他眼睑上那层浓重的、象征死亡的灰败阴影，似乎也淡化了一点点！最关键的，是他的呼吸！那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气息，此刻变得清晰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而艰难，如同破旧风箱的拉动，带着沉重的、仿佛从冰层深处传来的杂音，但那确确实实是……生命的律动！他在呼吸！自主地呼吸！
“医官！医官快来！他动了！他有呼吸了！”凌媚儿再也控制不住，声音带着哭腔和狂喜，嘶声力竭地朝着门外呼喊！她猛地俯下身，双手颤抖着捧住晨曦冰冷的脸颊，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是希望的泪水！“晨曦！你听见了吗？是我！凌媚儿！你活过来了！你活过来了！”
仿佛回应她撕心裂肺的呼唤，晨曦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在凌媚儿滚烫泪水的浸润下，极其艰难、极其缓慢地……颤动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在对抗那沉重的、来自幽冥的枷锁。
终于，在那双布满血丝、充满无尽希冀与爱意的眼眸注视下，晨曦的眼皮，如同被千斤重担压着，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没有神光，没有锐利，只有一片茫然、空洞和如同蒙尘琉璃般的灰暗。瞳孔似乎失去了焦距，茫然地对着头顶简陋的房梁，仿佛刚从一场永恒的噩梦中挣脱，灵魂尚未完全回归躯壳。那目光深处，残留着挥之不去的、来自九幽深渊的冰冷与死寂，仿佛刚刚穿越了万载玄冰的屏障。
然而，就在这茫然空洞的目光中，当那灰暗的瞳孔，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转动，最终对上凌媚儿那双饱含泪水、充满狂喜与无尽担忧的明亮眼眸时……
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光，如同黎明前穿透厚重云层的第一缕晨曦，艰难地在晨曦那死寂的瞳孔深处，挣扎着……亮了起来。
那光芒微弱，却足以刺破最深沉的黑夜，足以点燃最绝望的心房。
凌媚儿看着那一点微弱的光，看着他那艰难睁开的双眼，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虽然依旧冰冷却不再是死寂僵硬的微弱力道，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淹没了她！她再也无法抑制，猛地扑倒在他胸前，失声痛哭！那哭声里，是连日来积压的所有恐惧、绝望、无助，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后怕！
“呜……你吓死我了……晨曦……你吓死我了……”她哭得像个孩子，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晨曦的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海底的碎片，正艰难地、一片片地向上漂浮。耳边那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像是一把凿子，狠狠凿开了包裹着他灵魂的厚重冰层。痛……全身都痛，像是被无数冰锥刺穿、碾碎，又像是被烈火灼烧。冰冷……深入骨髓的冰冷，仿佛灵魂依旧浸泡在九幽的冥河之中。
他费力地转动着僵硬的眼珠，视线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伏在自己胸前、哭得浑身颤抖的熟悉轮廓。那带着铁勒口音、哽咽破碎的呼唤声，如同最温暖的绳索，一点点将他从冰冷的深渊向上拉拽。
“凌……媚儿……”一个极其微弱、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听不清的气音，艰难地从晨曦被冻伤的喉咙里挤了出来。声音小得如同蚊蚋，却仿佛用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力气。
但就是这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却如同惊雷般在凌媚儿耳边炸响！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晨曦，看到他灰暗的瞳孔中那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光芒，看到他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
“你……你说什么？晨曦？你说什么？”她急切地凑近他的唇边，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狂喜。
“……冷……”晨曦的嘴唇再次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依旧是那微弱的气音，但这一次，凌媚儿听清了！
“冷？你冷？”凌媚儿瞬间明白了！那幽冥死气还在他体内肆虐！她毫不犹豫，立刻掀开自己身上厚重的皮袄，然后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开他布满黑色裂纹的伤处，侧身躺下，用自己温热柔软的身体，紧紧贴住晨曦冰冷僵硬的躯体！她张开双臂，将他冰冷的身躯尽可能多地拥入自己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驱散那来自九幽的寒意。
“这样呢？好点了吗？”她在他耳边轻声问，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小心翼翼。
晨曦似乎感受到了那温暖源头的靠近和拥抱。他那僵硬的身体，在凌媚儿温热的体温包裹下，极其极其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放松了一丝丝。紧锁的眉头，似乎又舒展了一点点。灰暗瞳孔中的那一点微光，也似乎稳定了一些。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反握了一下凌媚儿紧紧抓着他的手。
那力道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对凌媚儿而言，却如同惊涛骇浪中最坚实的锚点！
她破涕为笑，泪水却流得更凶了。她知道，这场与幽冥争夺生命的战争，她终于看到了曙光。她低下头，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冰冷的脸颊上，感受着他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呼吸，声音温柔而坚定：
“不怕……我在……我一首都在……暖着你呢……睡吧……我守着你……” 她像哄着最珍视的珍宝，轻轻拍着他冰冷的脊背，在这间弥漫着药味和死气的房间里，用自己滚烫的生命之火，为他筑起一道抵御幽冥寒潮的堤坝。窗外，夜色依旧深沉，但黎明，终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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