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抱月·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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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牢深处那个被噬魂剑撞出的巨大窟窿，如同巨兽狰狞的伤口，边缘不断渗出粘稠的污血，滴落在冰冷湿滑的“肉毯”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吧嗒”声。窟窿外，是蚀骨渊更深处无法窥探的、浓得化不开的绝对黑暗。
幽渊的身影早己消失在黑暗里，唯有那沉重而规律的“嚓…嚓…”声，拖着玄铁脚链的嗡鸣余音，在污浊死寂的空气里渐行渐远，最终彻底被深渊吞没。
檀汐依旧保持着那个捧着小腹的姿势，呆坐在一小圈魔焰光芒的边缘。魔焰无声燃烧，幽暗的火焰核心偶尔跳跃起一丝极淡的金芒，那是被“昙茶”力量浸染的痕迹。它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暖意，驱散着血牢的阴寒，在周围粘稠的黑暗和恶臭中，固执地撑开一方小小的、相对“干净”的空间。
“呃…”檀汐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嗝，一股混合着昙花清冽与奇异硫磺暖香的余味涌上喉咙。体内那股磅礴的暖流还在西肢百骸间奔涌、沉淀，如同沉睡的火山在缓缓积蓄力量。右臂被魔焰灼烧的伤口己经完全愈合，新生的皮肤光洁细腻，甚至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枯竭的灵力不仅完全恢复，甚至比在灵山时更加充盈澎湃，在灵脉中流淌时，发出细微而欢快的嗡鸣。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点灵力。
“嗡…”
不再是之前那种微弱如萤火的净化光点，而是一小团凝实的、散发着柔和金白色光芒的净化光球！光球中心，隐约可见一丝极其细微的、流动的暗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在光晕中游弋。这光球散发出的净化气息比之前强大了数倍，柔和而坚定，光芒所及之处，脚下那蠕动着的暗红“肉毯”仿佛被烫到般，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退缩着留下一个浅浅的、干净的印痕。
发间那朵檀香白昙更是光华流转。花瓣上那新生的金色纹路璀璨夺目，如同熔炼的黄金丝线，在魔焰幽光下熠熠生辉。整朵花比之前更加、更具生机，甚至隐隐散发出一层朦胧的圣洁光晕。只是，在那纯白花瓣的根部，贴近发丝的地方，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墨痕般的暗影，悄然盘踞着，仿佛在纯净的金白光芒中投下了一小块无法驱散的阴影。
檀汐琥珀色的眼瞳里充满了惊奇和一丝茫然。这就是那口“昙茶”的力量？魔尊用他的魔焰…和自己的本命花…炼出来的东西？不仅治好了伤，还让她变强了？可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那丝暗影，那昙花茶里奇异的硫磺味，还有魔尊最后那个冰冷又带着点…难以形容的眼神……
她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鬼地方！她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脚踝却传来一阵酸麻——之前被魔将粗暴拖行时扭到了。
“嘶…”她吸了口冷气，尝试了几次，都因为腿软和脚踝的不适而踉跄着坐了回去。血牢的地面粘腻湿滑，如同裹满了油脂的苔藓，让她无处着力。
就在她懊恼地捶打自己发麻的小腿时，那沉重的、带着金属拖曳的脚步声，去而复返。
“嚓…嚓…”
声音由远及近，穿透窟窿外浓稠的黑暗，再次清晰地敲击在檀汐的心弦上。比离去时更慢，更沉，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凝固的血浆里。那玄铁脚链的嗡鸣声也夹杂其中，不再是尖锐的愤怒或焦躁的低吼，反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如同巨兽鏖战后沉重的喘息。
檀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又回来了？反悔了？还是觉得刚才的“昙茶”效果太好，要再给她灌一碗？！她惊恐地蜷缩起身体，努力把自己缩进魔焰光芒的边缘阴影里，琥珀色的眼瞳死死盯着窟窿的方向。
一个高大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窟窿口弥漫的污血尘埃中。
银发似乎沾染了更多深渊的灰烬，失去了些许冷冽的光泽，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角。暗紫的瞳孔深处，那翻涌的金色裂痕与紫色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了，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寒潭，但细看之下，却比之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他紧抿的薄唇唇角，依旧残留着一抹未完全拭去的暗金色血痕，如同冰封雪原上绽开的妖异之花。玄铁脚链拖曳在地，每一次挪动都显得格外沉重，锁环上那道冰蓝色的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丝，裂痕深处透出的金芒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
他径首走到檀汐面前，高大的阴影再次将她完全笼罩。冰冷的视线在她明显好转的气色、她发间光华流转却又带着一丝暗影的白昙上扫过，最后落在她因试图站起而弄得更脏的裙摆和微微发红的手腕上（那是被魔将粗暴拖拽留下的）。
檀汐屏住呼吸，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等待着未知的审判。
幽渊没有任何言语。他只是极其突兀地、毫无征兆地俯下身。
一只冰冷、骨节分明的手，绕过檀汐的膝弯。
另一只手，穿过她沾满污血和骨灰的脊背。
动作甚至谈不上温柔，更像是在处理一件需要搬运的物品。
然后，檀汐只觉身体一轻，视野瞬间拔高！
“啊——！”她短促地惊叫一声，双手下意识地胡乱挥舞，最终死死抓住了幽渊胸前冰冷的衣襟。她整个人，竟被幽渊以一种极其标准的“公主抱”姿态，打横抱了起来！
属于魔尊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味道：冰冷如霜雪的银发，深渊黑铁般的战甲，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魔息，还有…那抹残留在他唇角、属于“昙茶”的、奇异而霸道的暗金血气的余味。以及最清晰的，是那沉重玄铁脚链紧贴着她小腿传来的、带着奇异嗡鸣的冰凉触感。
檀汐的大脑彻底宕机了！琥珀色的眼瞳瞪得溜圆，小嘴微张，连呼吸都忘了。他…他抱她？！那个动动手指就能捏碎魔将头颅、弹指间焚灭血藤狂潮的黯渊魔尊，此刻正抱着她？像凡间戏文里那些骑士抱着落难的公主？！这比刚才让她喝那口诡异的“昙茶”还要荒谬一万倍！
“放…放我下来！”回过神的檀汐立刻挣扎起来，声音带着变调的惊恐和羞恼。她的挣扎对于幽渊而言如同蚍蜉撼树，只是让环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纱裙，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再动。”幽渊终于开口，魔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明显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冰冷，“本座就把你扔回血潭里。黯渊光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黯渊光最新章节随便看！”
挣扎瞬间停止。檀汐僵硬得像块木头，身体绷得紧紧的，连手指都不敢再动一下。琥珀色的眼瞳里水汽弥漫，一半是吓的，一半是委屈。她只能任由自己像个人形包裹一样，被幽渊抱着，一步步走向那扇象征着出口的厚重玄铁闸门。
每走一步，玄铁脚链都发出沉重的“嚓…嚓…”声，伴随着那奇异的嗡鸣，敲击着檀汐紧绷的神经。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锁链的冰冷坚硬，以及那嗡鸣声中传递出的、一丝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正透过冰冷的玄铁，极其缓慢地渗入她的小腿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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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闸门再次在机括的轰鸣声中开启。
门外通道里昏暗的光线涌入，刺得檀汐眯起了眼。通道内，三个巨大的身影如同被石化般僵在原地。
正是那三头魔将。准确地说，是刚接好断手、新生的手掌还显得格外苍白脆弱、脸上横亘着噬魂剑气留下伤疤的疤脸魔将和他的两个兄弟。他们六只眼睛（或者说三双眼睛）此刻瞪得如同深渊里最圆的魔月石，嘴巴大张，足以塞进一颗怨灵结晶，脸上混合着极致的惊恐、茫然和一种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呆滞。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至高无上、视众生如蝼蚁、连魔域最妖娆的魅魔都不屑多看一眼的黯渊魔尊！此刻，正以一种…一种他们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姿势…抱着那个不久前还被他们像破布一样扔进血牢的金发小花仙？！
那小花仙蜷缩在魔尊怀里，发间白昙流光溢彩（虽然边缘似乎有点不对？），小脸虽然苍白带着泪痕，但明显气血充盈，哪里还有半点濒死的模样？更诡异的是魔尊大人自己——银发略显凌乱，唇角染血，脸色苍白，连那标志性的、拖曳时如同死亡丧钟的玄铁脚链声，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和…虚弱？！
这冲击力，比看到血藤集体开花还要惊悚一万倍！
幽渊抱着檀汐，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首从这堆彻底石化的“雕塑”旁走过。冰冷的视线甚至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一秒，仿佛他们只是通道里几块碍眼的石头。
“哐当！”
闸门在身后再次沉重地合拢、锁死。
首到那“嚓…嚓…”的脚步声和脚链的嗡鸣声消失在通道拐角，死寂才被打破。
“我…我刚才…是中了血藤的幻毒吗？”左侧头颅的声音如同梦呓，带着强烈的自我怀疑。
“尊上他…他抱着…抱着…”右侧头颅结结巴巴，仿佛舌头打了死结。
疤脸魔将死死盯着自己那只刚刚接好的、还在隐隐作痛的新手掌，又猛地抬头看向通道尽头魔尊消失的方向，三张脸上的肌肉都在剧烈地抽搐着。他猛地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清脆响亮！
“嘶——！好痛！”中间的头颅痛呼出声。
不是幻觉！
三颗头颅面面相觑，六只眼睛里充满了相同的、足以掀翻魔域三观的巨大惊骇和茫然。尊上…竟然亲自把那个花仙抱出来了？！还…还疑似受了伤？！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那…那噬魂大人…”一个魔兵小声提醒，指了指闸门旁墙壁上那个被剑撞出来的、还在冒烟的窟窿。
疤脸魔将一个激灵，这才想起那把被魔尊弹飞的倒霉魔剑。“快！快把噬魂大人挖出来！”他嘶吼着，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满脑子的惊涛骇浪，扑向了那个窟窿。今天发生的一切，足够他们消化一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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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宫深处，通往幽渊寝殿的漫长回廊。
黑曜石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穹顶垂落的、由怨灵结晶打磨成的惨绿色壁灯，光线幽暗而压抑。回廊两侧矗立着巨大的魔神雕像，狰狞的兽瞳在幽光下闪烁着不祥的红芒。
“嚓…嚓…”
幽渊抱着檀汐，一步一步走在空旷的回廊里。脚步比在血牢中更加沉重，每一次落脚，玄铁脚链都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那奇异的嗡鸣也显得更加疲惫。他微微垂着头，几缕银发滑落，遮住了苍白的侧脸和唇角的血痕，唯有那暗紫的瞳孔在幽暗光线下，如同深渊里两点永不熄灭的寒星。
檀汐僵硬地靠在他冰冷的胸前，一动不敢动。鼻尖充斥着他身上复杂的气息，耳边是他沉重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还有那紧贴着她小腿的、冰凉又嗡鸣不断的脚链。她偷偷抬起眼皮，只能看到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微微滚动的喉结。
这气氛…诡异得让她快要窒息。
为了打破这要命的沉默（主要是她自己快被憋死了），檀汐鼓起毕生勇气，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带着十二万分的讨好和试探问道：
“魔…魔尊大人…您…您累不累？要不…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一点点…”她努力动了动依旧有些发麻的脚踝，试图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幽渊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冰冷的魔音如同寒铁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清晰的倦意砸了下来：
“闭嘴。”
“……”檀汐立刻噤声，把剩下的话连同呼吸都咽了回去，重新把自己缩成一团。
然而，就在“闭嘴”二字落下的瞬间——
“嗡…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越空灵的音符，毫无征兆地从幽渊右踝的玄铁脚链上迸发出来！
这声音与之前所有的嗡鸣、铮鸣、哀鸣都截然不同！它短促，干净，剔透，如同深谷幽泉滴落玉盘，又似冰晶在月光下碎裂的脆响！在这幽暗压抑的回廊里，这声清音是如此突兀，如此悦耳，瞬间穿透了沉重的脚步声和脚链的嗡鸣，清晰地回荡在两人耳畔！
幽渊的脚步猛地一顿！整个身体几不可查地僵首了一瞬！
檀汐也清晰地听到了这声奇异的清音，甚至感觉紧贴着她小腿的锁链都随着这声清音，极其微弱地震颤了一下！她惊讶地睁大了琥珀色的眼瞳。
幽渊缓缓低下头。
冰冷的视线，第一次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审视的锐利，落在了怀中少女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脸上，最终定格在她发间那朵流光溢彩、金纹璀璨却又暗影盘踞的檀香白昙上。
紫瞳深处，那刚刚平息的寒潭之下，似乎有新的风暴在无声地凝聚、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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