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昙纹低语与冰壳裂痕
自那次无声的照面之后，偏殿内的空气仿佛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质变。那是一种极其微妙的张力，不再仅仅源于囚徒与主宰之间的绝对压制，更掺杂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蛛丝般纤细却坚韧的窥探与回响。
檀汐依旧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蜷缩在角落。但她的沉默不再是纯粹的恐惧与逃避。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会在他未曾留意时，悄然抬起，追随着那道修长挺拔、却被无形重负压得肩线微绷的身影。
她的目光，不再仅限于那串冰冷的玄铁脚链与那枚封印神魂的黑曜石耳钉。她会注意到他翻阅魔域卷宗时，指尖偶尔长时间的停顿，以及那微蹙的眉宇间一闪而过的、近乎厌倦的疲色。她会看到他静立窗前（如果那映照着永恒昏紫色天光的巨大琉璃窗能称之为窗的话）时，银发垂落，遮住侧脸，周身弥漫开的那种与周遭魔息格格不入的、深重的孤绝。
他像一座被自身寒冰封锁的孤岛，而她，是偶然被浪涛推至岛边，得以窥见冰层之下汹涌暗流的旅人。
这种认知，在她心中种下了一种奇异而矛盾的情绪。畏惧仍在，那是弱者对绝对力量本能的反应。但在这畏惧的土壤上，却悄然萌生出一株名为共情的嫩芽，脆弱，却顽强地汲取着那些痛苦碎片带来的养分，试图理解那片无边荒漠中的苦痛。
一日，幽渊似乎受了伤。
他归来时，步伐虽依旧稳定，但那萦绕周身的冰冷肃杀之气中，混入了一缕极淡却无法忽视的血腥味。并非他人的血，那气息与他同源，却更加躁动不安。他玄色的魔袍袖口处，有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痕，边缘泛着诡异的暗红，仿佛被某种极其凶戾的力量撕裂。
他径首走向内殿，并未多看角落一眼。但在他经过时，檀汐清晰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指节紧绷，指尖有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颤抖。而他右踝的脚链，每一次轻响，似乎都比往日更沉滞一分。
他进入内殿后，偏殿再次陷入寂静。
但那丝血腥味，以及他极力压制却依旧泄露出的那一丝不稳，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檀汐心中漾开圈圈涟漪。
他……怎么了？是去了极危险的地方？与极其强大的存在交手了？
一种莫名的焦躁感攫住了她。她站起身，在冰冷的殿内无意识地踱了几步，目光频频望向内殿的方向。发间的阴阳昙似乎也感应到她的心绪不宁，光芒微微闪烁，那半面黑色仿佛更加幽深，试图吸纳空气中那丝不安的魔血气息。
内殿久久没有动静。
死寂得让人心慌。
檀汐的脚步停在内殿与外殿交界的廊柱旁。她知道自己不该靠近，那是明确的禁区。但某种冲动，某种源自那株悄然滋生的“共情”嫩芽的冲动，推着她，让她鬼使神差地、极其缓慢地探出了灵觉。
并非像上次那样去触碰结界的古老伤痕。这一次，她的目标更明确，也更危险——她想知道他此刻的状况。
灵觉如最纤细的游丝，小心翼翼地向内殿蔓延。她紧张得手心沁出冷汗，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就在她的灵觉即将触碰到内殿门槛那更加强大的隔绝屏障时——
内殿之中，毫无预兆地爆开一股极其压抑、却狂暴无比的魔气波动！
如同冰封的火山骤然裂开缝隙，喷涌出炽热熔岩！那力量充满了痛苦与失控的戾气，狠狠撞在内殿的屏障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轰响！
檀汐的灵觉如同被重锤击中，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脸色瞬间发白。
但紧接着，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从齿缝间碾磨出的痛哼，穿透了屏障，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那声音……是他！
几乎想也没想，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她猛地转身，跑到偏殿一角——那里放置着一个不起眼的白玉瓶，瓶内盛放着每日自动汇聚的、用于维持她本体生机的最基础的凝露。这凝露虽蕴含微薄灵气，但对魔息有极轻微的缓和之效。
她抱起那个对她来说有些过大的玉瓶，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回到内殿入口。屏障依旧存在，但那后面传来的、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黯渊光》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极度不稳定的魔气波动和压抑的喘息声，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的心脏。
她进不去。
她看着怀中玉瓶里清澈的凝露，又看向那无形的、阻挡一切的屏障，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怎么办？
就在她焦急无措之际，发间的阴阳昙忽然自发地亮了起来！不再是缓慢流转，而是那半面金色的光芒大盛，柔和却坚定地投射而出，照在她怀中的白玉瓶上。
同时，那半面黑色则微微转向内殿方向，花瓣边缘轻轻颤动，仿佛在共鸣，在牵引。
檀汐福至心灵。
她将玉瓶轻轻放在屏障前的地上。然后，她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十指纤纤，轻轻按在那无形的、冰冷坚固的屏障之上。
她闭上眼，努力摒弃所有杂念，将心神完全沉入发间的阴阳昙，再将那微弱的、却无比纯粹的净化灵息，混合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祈愿，透过指尖，缓缓渡入屏障之中。
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这屏障如此强大，她的力量与之相比，渺小如尘。
但奇迹般地，那狂暴躁动的屏障，在接触到她那丝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气息时，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仿佛暴风雪遇上了一缕极细微的暖风，虽无法化解，却有了瞬间的迟疑。
就是这一刻！
地上那白玉瓶中的凝露，仿佛被阴阳昙的金芒与屏障的凝滞所引动，水面无风自动，泛起涟漪，一丝极其微弱的、清凉的气息，竟真的透过那瞬间的凝滞，丝丝缕缕地渗入了内殿！
檀汐屏住呼吸，全力维持着灵息的输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内殿那狂暴的魔气波动，似乎……减弱了一丝？
那压抑的痛苦喘息声，也似乎平复了少许。
时间一点点流逝。檀汐几乎耗尽了心力，脸色苍白，按在屏障上的指尖微微颤抖。
终于，内殿的气息彻底平稳下来。那危险的、濒临失控的躁动消失了，只余下一片深沉的、比以往更加死寂的疲惫与冰冷。
一切重归寂静。
檀汐脱力般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靠坐在冰冷的廊柱下，微微喘息。
她成功了？还是……只是巧合？
内殿再无任何声息传出。那屏障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坚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她看着地上那只白玉瓶，里面的凝露似乎少了一层。
就在她心神稍定，准备稍微休息一下时——
内殿的屏障，忽然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下一颗细小的石子。
紧接着，一道冰冷、疲惫、却清晰无误的意念，如同凝结的冰丝，精准地传入她的脑海，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分辨情绪的探究：
“……多事。”
只有两个字。
冰冷依旧，甚至带着惯有的漠然。
但……
没有斥责。 没有怒意。 没有威胁。
檀汐猛地怔住，心脏像是被那冰冷的意念轻轻撞了一下，泛起奇异而陌生的涟漪。
她抬起头，望向内殿的方向，琥珀色的眼瞳微微睁大，里面清晰地倒映出惊愕、茫然，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
他……听到了？ 他知道了？ 他……回应了？
虽然只有冰冷的两个字。
但这是自她被囚禁于此以来，他第一次，对她的话语（哪怕是意念），并非出于命令或警告的……回应。
尽管那回应如此简短，如此冰冷，却像一道极细微的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这片死寂的、回响着痛苦的低语、弥漫着无形隔阂的偏殿。
也像一枚无形的楔子，轻轻敲打在了那座万年冰封的孤岛边缘。
极细微地。 裂开了一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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