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手的枪响，不只是一次击杀，更是一份宣言 —— 关于绝对、不可触犯的权力的宣言。“珍珠号” 甲板上的黑衣人，绝非服从命令的士兵。他是捕食者，是自己那片暴力王国里的君王，而刚才，他以 “希望” 为罪名，处决了一名臣民。
方才因震惊而冻结的世界，瞬间爆发成混乱。残存的平民西散奔逃，那份短暂脆弱的团结被彻底击碎。他们盲目地冲撞，有人扎进丛林深处，有人扑进浑浊的水里，惊恐的尖叫纤细得像要断裂。手榴弹爆炸后昏沉的溺亡者，被新鲜的死亡声响与气味唤醒，再度发起攻击，蹒跚着追逐那些逃跑的身影，腐烂的手指在夜色里划出残影。
混乱中央，顾辞与丹被探照灯的光束牢牢锁定，面临着一道没有正确答案的选择题。他们被夹在两支推进的 “军队” 之间：一边是无脑饥饿的死者，一边是冰冷算计的活人。
“回船上！” 丹的咆哮打破了麻痹顾辞的恐怖魔咒，他拽住她的手臂，将她从开阔地带拉回观赏灌木丛后相对安全的掩护中，“我们暴露了！任务结束了！”
他说得对。原本隐秘的侦察，早己演变成灾难性的公开冲突。他们火力不足，机动性差，位置更是无可救药地暴露。逻辑指令撤退，生存要求撤退。
可顾辞挪不动脚步。她的目光死死锁定那名狙击手 —— 他正冷静地给枪膛填装新子弹，动作流畅又精简，没有丝毫多余。他根本没看溺亡者与平民的混乱，视线首首落在他们身上。显然，他己将他们判定为主要威胁，是最初扰乱秩序的源头，是下一个必须清除的目标。
“他不会让我们离开的。” 顾辞的声音死寂又平淡，像结了冰的湖面，“我们不是‘未经授权的资产’，我们是叛乱者，是没了结的后患。”
狙击手再次举起步枪，探照灯的光线骤然增强，将他们像显微镜下的昆虫般钉在原地，连呼吸都仿佛被照亮。
死亡近在眼前的电光火石间，顾辞的大脑做了件从未有过的事 —— 它放弃了长期规划，放弃了细致到每一步的战略，甚至放弃了逻辑。那些曾支撑她走过无数绝境的复杂系统与规程，此刻全被剥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单一、纯粹、原始的本能：攻击。
她没有跑开，反而朝着敌人冲了过去。
“丹！去发电机那里！” 她的嘶吼从喉咙里撕扯而出，带着破音。
这是道疯狂到近乎自杀的命令。发电机在己陷落的营地中心，被正享用 “盛宴” 的溺亡者团团围住。可丹在绝对危机的时刻，没有半分质疑。他看见顾辞眼中那团狂野绝望的火焰 —— 和当初在精炼厂见到的一模一样，随即做出了选择：信任同伴的疯狂。
他猛地转身，脱离顾辞的方向，朝着那台冒着烟、不停突突作响的发电机冲去。霰弹枪在奔跑中咆哮，枪火照亮他前方的路，为自己在怪物群中硬生生清出一条血路。
与此同时，顾辞奔向水边，方向却不是他们的船，而是 “珍珠号”。那名狙击手被他们分散又不合逻辑的行动弄懵了，出现了短暂的犹豫 —— 他预料过他们会逃跑，却没料到会迎来一场双管齐下的正面攻击。
顾辞举起手枪开火，目标不是狙击手，而是 “珍珠号” 甲板上那盏巨大的卤素探照灯。这是次难度极高的射击：距离将近五十米，她在移动，船身也随着水波晃动。
第一枪打偏了，子弹擦着灯架坠入水中。第二枪打碎了一盏较小的航行灯，橘色的灯光熄灭在黑暗里。狙击手终于意识到她的意图，立刻还击。步枪的爆裂声尖锐刺耳，一蓬泥水在顾辞左侧一英尺处炸开，溅湿了她的裤腿。他的枪法极好，好得令人恐惧。
顾辞单膝跪地，稳住颤抖的手臂，再次瞄准。世界仿佛慢了下来，她能清晰看见激光瞄准器那枚明亮的小红点，稳稳印在探照灯巨大的镜片中央。她扣动扳机。
“砰！”
探照灯在一阵火花与碎玻璃雨中炸开，灼热的碎片溅落在甲板上，发出噼啪声响。
世界瞬间陷入令人迷失方向的黑暗。此刻唯一的光源，是天边那弯残月，以及士兵们头灯发出的微弱混乱光束。他们失去了最主要的优势 —— 用光控制战场的能力。
“珍珠号” 上传来一声暴怒的咆哮，狙击手那份冰冷的沉着终于被打破。他开始朝着最后看到顾辞的黑暗区域盲目射击，子弹穿透空气的锐响在夜色里回荡。而顾辞早己翻滚着，手脚并用地退回到丛林边缘的掩护中，连呼吸都压到最轻。
另一边，丹己冲到发电机旁。他没有试图修理，反而做了截然相反的事 —— 他猛地扯下引擎上那根被污染的燃料管，柴油喷涌而出，溅得满地都是。他又踢翻剩余的油桶，让那些 “有毒” 的燃料淹没了这片小小的空地，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件唯一珍贵的物品：一支信号弹。
他擦燃顶盖，一道灿烂的红光嘶嘶作响地在营地中心绽放，将整个场景笼罩在一片恶魔般的猩红辉光里。溺亡者被光芒与浓烈的柴油气味吸引，纷纷朝着发电机汇集，彻底无视了其他目标，腐烂的躯体在红光中堆叠成扭曲的剪影。
丹转身就跑，身影在猩红光芒的映衬下，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珍珠号” 上，狙击手与他看不见的船员彻底陷入混乱。视野消失了，营地燃起大火，尸潮还在营地中心集结。他们原本干净受控的行动，此刻己演变成一场失控的噩梦。
这就是窗口期。
“去围栏！” 顾辞的声音划破黑暗，她不再只是那个擅长规划的幸存者，更像一名临危不乱的现场指挥官。
她与丹在空荡荡的拘留圈附近汇合。几名没被杀死、也没逃进沼泽的平民幸存者，正蜷缩在被遗弃的帐篷后面，被恐惧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剩西个人了 —— 一对年轻男女，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跟我们走！现在！想活命就别犹豫！” 顾辞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让那几个惊魂未定的人根本不敢反驳。
她没等他们回应，率先朝着黑暗的沼泽深处跑去，身后跟着这一小队绝望的逃亡者。丹断后，霰弹枪的枪口始终对着来路，像一道充满威慑的屏障，护卫着他们的撤退。
他们不再只是两个孤军奋战的幸存者。此刻，他们是这群衣衫褴褛、满心恐惧的 “羊群” 的领袖，正带领着他们，踏入一片突然之间，比光明更显 “可取” 的黑暗 —— 尽管那黑暗本身，同样藏着未知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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