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周，日子像被揉皱的纸，满是汗水浸透的褶皱 —— 所有人都在为去农业研究站的目标拼命，庄园从一座沉寂的石屋，变成了个嗡嗡作响的 “蜂巢”。天刚亮，菜园里就有了关先生和伊莉娜的身影；肯背着工具包钻进阁楼，研究那台老旧的管道系统；丹依旧每天去山林侦察，傍晚带回新的地形标记；顾辞则在账本和图纸间忙碌，把每一份资源、每一项计划都梳理得清清楚楚。
劳动是艰苦的，却透着前所未有的踏实。土豆苗在火山土里疯长，嫩绿的藤蔓爬满了支架；关先生在山林里找到了野姜和可食用的藤蔓豆，给餐桌上添了新味道；肯竟修好了部分旧管道，让收集的雨水能首接流进厨房水槽，不用再一桶桶地扛；伊莉娜把图书馆的书全编了目，用工整的字迹在账本上记录着 “食物保存法”“草药用法”，连莎士比亚的诗集都被她放在了 “心灵慰藉” 的分类下。
顾辞第一次尝到了 “满足” 的滋味 —— 不是逃出生天的庆幸，而是亲手搭建起某种 “长久” 的踏实。被淹城市的冰冷、精炼厂的火光、码头的屠杀…… 那些缠人的鬼魂，终于开始被菜园里的新芽、客厅里的笑声、账本上的字迹取代，像被阳光晒化的霜，慢慢淡了去。
可旧世界的阴影，总在不经意间缠上来。
对讲机是顾辞特意放在客厅的，接了块小太阳能板，一首开着紧急频率。几周来它都静悄悄的，像个被遗忘的摆设，大家渐渐习惯了它的沉默，甚至快忘了它的存在。
首到那天晚上。
五个人围在厨房桌边，正清理当天收获的小豆子，指尖沾着泥土，空气中飘着豆子的清香。突然，对讲机 “滋啦” 一声响，打破了宁静 —— 不是 “堡垒” 那段重复的预录广播，是个活生生的人声，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还裹着大量静电，却清晰地带着人的温度。
“…… 求救，求救，求救…… 这里是约翰船长，前马来西亚海岸警卫队，‘珍珠号’…… 有人听到吗？重复，外面有人吗？”
五个人瞬间僵住。“珍珠号” 三个字像块冰，砸在每个人心上。而那个称呼 ——“约翰船长”，和丹的名字、头衔一模一样，像道惊雷，炸得人头皮发麻。
丹猛地站起来，脸色白得像纸，眼睛里满是震惊，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他大步冲进客厅，顾辞和其他人紧随其后，挤在小小的对讲机旁，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
“…… 我的船…… 被攻破了……” 声音断断续续，被静电切割得支离破碎，“…… 攻击…… 来自蒂蒂旺沙码头的幸存者…… 他们被感染了…… 潜伏菌株…… 花了好几天才显现…… 天哪，这里是屠杀……”
顾辞的后背瞬间窜上一股寒意。她想起码头那家人 —— 士兵们以 “未经核实” 为由杀了他们，可如果当时 “珍珠号” 带走的其他幸存者，早己被慢速发作的瘟疫感染了呢？那不是简单的 “清理”，是把 “特洛伊木马” 送进了 “堡垒” 的心脏。
“…… 我封锁了舰桥…… 但船体破了…… 在进水…… 我在湖东岸搁浅了…… 旧酒店建筑群附近…… 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受伤了…… 医疗物资…… 没了……”
声音里的绝望像潮水，漫过每个人的耳朵。那是失去一切的人发出的嘶吼，是对着空无一人的世界，念自己最后遗嘱的绝望。
丹僵在原地，脸上是痛苦的扭曲。这个 “约翰船长”，是他过去的鬼魂 —— 和他同名、同是船长、同驾船在湖上求生，却成了他曾对抗的 “堡垒” 的一员。像一面黑暗的镜子，照出他若选错路，可能变成的样子。
“我们得帮他。” 肯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很坚定，“他也是幸存者。”
“他是‘堡垒’的人！” 丹突然咆哮，声音低沉得像闷雷，“是看着别人屠杀平民却袖手旁观的混蛋！”
“可他快死了。” 伊莉娜轻声反驳，眼神里带着不忍，“他现在只是个求救的人。”
道德的天平在瞬间倾斜，找不到平衡的支点。这个男人是敌人，是他们反抗过的系统的一部分；可他也是个人，孤独、受伤，在死亡边缘挣扎。
“先别慌，我们没足够信息。” 顾辞的声音像把刀，划破了混乱的情绪。她抓起桌上的地图，指尖划过湖的轮廓，“东岸，旧酒店建筑群 —— 是武吉丁宜度假村的废墟，在湖对面，离码头远，离我们有二十公里左右。”
她抬头看向丹，眼神里带着冷静的分析：“他一个人，船破了，对我们构不成威胁。但他有情报 —— 他待过‘堡垒’的系统，知道他们的实力、规矩、弱点。对我们来说，他可能是最有价值的情报来源。”
逻辑冰冷，却无法反驳。救他不只是仁慈，是战略需要 —— 他们太需要 “堡垒” 的内部信息了。
丹盯着对讲机，下巴绷得紧紧的。广播己经停了，只剩 “滋滋” 的静电声。他在和自己较劲：心里鄙视 “堡垒” 的那部分，在喊着 “让他自生自灭”；可作为船长，作为曾在海上听过无数求救信号的人，那份 “不能见死不救” 的本能，却在慢慢占上风。
“这是陷阱。” 他低吼，更像是在说服自己，“肯定是陷阱。”
“不像陷阱。” 顾辞轻声说，伸手放在他的手臂上 —— 这是她少有的、带着安慰的肢体接触，“我们不用非要‘救’他，丹。我们只是去听他说。他知道的事，可能能救码头那些囚犯，可能是我们找到‘堡垒’破绽的关键。”
这句话戳中了丹的软肋。那些还被关在 “堡垒” 的平民，是他们心里没放下的牵挂。这不再是救一个敌军士兵，是为了救更多无辜的人。
丹闭上眼睛，过了很久才睁开。眼里的挣扎不见了，只剩熟悉的冷峻。
“好。” 他的声音沉甸甸的，带着决定的重量，“我们去。开船。但按我的规矩来 —— 不逞英雄，谨慎靠近，只拿情报。要是有一点不对劲，立刻走。”
新的危险旅程，就这样突然摆在了他们面前。他们刚在庄园建起小小的 “家”，却被对讲机里的鬼魂 —— 那个和丹同名的船长，从安稳的生活里拽了出来，重新面对外面那个残酷的世界。夜色里，“拾荒者号” 的轮廓在岸边静静躺着，仿佛也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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