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爸爸又一次消失了。这次不是几天，不是几周，而是整整小半年。
用妈妈的话说，言屿教授是被国家“征用”去某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搞一个“厉害得不得了”的大项目，保密级别高得连视频电话都成了奢侈。家里只剩下妈妈、我、予乐，还有星星月亮。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每一天都过得有点慢。予乐还不太能理解“半年”有多长，但她会时常抱着爸爸送她的那个有点旧的工程车模型，蹬蹬蹬跑到玄关，指着空荡荡的鞋柜，仰起小脸问妈妈：“爸爸？爸爸鞋鞋呢？”
妈妈总会蹲下来，摸摸她的头，用轻快的语气说：“爸爸去给乐乐造大火箭啦，造好了就回来！”可我知道，妈妈比谁都更想爸爸。她晚上坐在画架前发呆的时间变长了，有时还会看着手机里爸爸的照片出神。
我当然也想。但我可是家里的小男子汉，不能像予乐那样把想念挂在嘴边。我只是会更认真地照顾妹妹，更努力地学习，顺便……把爸爸书房里那些我看得半懂不懂的论文又翻了一遍。
终于，在一个栀子花开始飘香的傍晚，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了家门口。
车门打开，爸爸下来了。他瘦了些，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眼睛很亮，金丝眼镜擦得锃亮。他手里还提着公文包，风尘仆仆。
“爸爸！”予乐第一个发现，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去，抱住了他的腿。
爸爸弯腰，一把将予乐抱起来，高高举了一下，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乐乐长高了。”
我也快步走过去，心里激动得砰砰跳，却努力表现得稳重些：“爸爸，你回来了。”
爸爸空出一只手，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点点头：“嗯，回来了。慕晴也长大了不少。”
简单的问候之后……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爸爸的注意力几乎瞬间就全部转移到了跟着走出来的妈妈身上。妈妈站在门口，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含着笑，却故意板起一点脸。
爸爸放下予乐，几步走到妈妈面前，也顾不上我和妹妹还眼巴巴看着，就伸手把她轻轻揽进了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晴晴，我回来了。”
妈妈在他怀里轻轻捶了他一下，声音闷闷的：“还知道回来啊言教授？”
“项目一结束就立刻回来了。”爸爸抱得更紧了些，“对不起，这么久。”
他们俩就那么在门口抱着，低声说着什么，完全把我和予乐晾在了一边，仿佛我们俩和旁边摇着尾巴的星星月亮一样，只是背景板。
予乐仰着小脑袋，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不理她了。我叹了口气，认命地牵起妹妹的手：“走吧乐乐，哥哥带你去看看爸爸的公文包里有没有给我们带礼物。”
唉，习惯了。在这个家里，爸爸妈妈才是真爱，孩子？大概真是意外，还是买一送一的那种。
晚上，妈妈显得格外“严厉”。
她早早地把我和予乐赶上床，语气不容商量：“爸爸刚回来很累，你们俩今晚必须乖乖睡觉，不许吵闹，不许跑去吵爸爸，听到没有？”
予乐眨巴着大眼睛，乖乖点头。我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话与其说是说给我们听，不如说是说给我一个人听的。予乐通常睡得雷打不醒，只有我，睡眠浅，而且……懂得太多。
我表面上应承下来，心里暗自嘀咕：又来了。
果然，夜里，万籁俱寂。予乐在我旁边的小床上睡得西仰八叉，呼吸均匀。我也闭着眼假装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响起——是我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我没有睁眼，但全身的感官都警惕起来。我能感觉到有人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停留在我床边。是爸爸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书卷气和实验室清洁剂的味道。他替我掖了掖被角，动作很轻。然后又走到予乐床边，同样细致地帮她整理好被子，甚至极其轻柔地把她露在外面的小脚丫塞回了被子里。
他在我们床边站了一会儿，安静的呼吸声近在咫尺。然后，他才转身，脚步更轻地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客厅里传来几乎低不可闻的交谈声。
“……都睡了？”是妈妈压得极低的气音。
“嗯，睡得很沉。”爸爸的声音同样低沉模糊。
接着，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以及极其轻微的下楼的脚步声。
他们出去了！
至于去干什么？哼，不言而喻。肯定是趁我和妹妹睡着，去过他们的“二人世界”了。也许是去院子里透透气，也许是去车库开辆车出去兜风，也许……反正就是嫌我们俩是电灯泡呗！
我躺在黑暗里，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心里有点小小的、无奈的吐槽，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安心的感觉。
爸爸回来了。妈妈不用再看着手机发呆了。这个家又恢复了它最完整、最“正常”的样子。
虽然这份“正常”里，总是伴随着我和妹妹被“无情”撂在一旁的待遇。
行吧。谁让那是咱爸咱妈呢。
我翻了个身，搂紧了我的枕头，听着身边予乐均匀的呼吸声，也慢慢地沉入了梦乡。
窗外，月色正好，夏风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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