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那次项目的失败,像一剂苦口却对症的良药,彻底清除了我年少气盛的虚火。我不再将父亲的严谨视为保守,将他的提醒看作否定,而是开始真正理解那冷静外表下深藏的负责与远见。
奇妙的是,这次挫折非但没有拉远我们的距离,反而让我和父亲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一种基于相互理解、甚至带点“战友”意味的默契悄然滋生。
当我博士阶段的导师人选提上日程时,几乎没有任何悬念,我选择了父亲。而父亲,在仔细评估了我的学术背景和研究意向,并经过学院正规程序后,也点头应允。
消息传出,研究所里的小伙伴们纷纷表示“同情”和“敬佩”。
“慕晴,你勇气可嘉啊!言教授当导师……那要求得多严苛啊!” “完了完了,以后你想偷个懒都不行了,导师首接住你家!” “言教授平时在实验室就够吓人了,你这回家还得面对导师……压力山大啊!”
同学们普遍认为,我将过上一种“水深火热”、24小时被导师目光笼罩的悲惨生活。毕竟,言屿教授的“魔鬼”名声在外,对数据和逻辑的要求苛刻到令人发指。
然而,实际情况却与他们想象的截然不同。
在研究所,父亲是我的导师,但和其他导师并无不同。组会、汇报、课题指导,他一视同仁,冷静、客观、要求极高,从不因我是他儿子而有丝毫放松,也从未表现出格外的关注。他甚至会更严格地批评我论文里的逻辑漏洞,让不少同学私下为我捏把汗。
只有我知道,他对我的“额外”教导和关注,全部转移到了家里那间安静的书房。
夜深人静时,书房常常会成为我们第二课堂。没有上下级的拘谨,更像是学术上的平等探讨。
我会拿着白天没想通的模型难题去敲门,他放下手中的书或论文,听我阐述。有时他会一针见血指出我的思维盲区,有时则会拿起笔,在稿纸上写下几行关键的公式或思路,引导我自己找到答案。 “这个边界条件你考虑得不够充分。” “试试从这个角度引入非线性项。” “最新的那篇《自然·材料》的文章,第三部分的实验方法可以参考。”
没有训斥,没有不耐烦,只有精准的指点和平静的交流。书房里弥漫着书卷和咖啡的香气,还有键盘敲击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这种浸润式的、不着痕迹的培养,远比在实验室里的公开指导更深入、更有效。他是在教我一种思维方式,一种解决问题的范式,而不仅仅是某个具体的知识点。
妈妈有时会端着水果或夜宵进来,看到我们父子俩一个讲一个听,或者各自对着电脑沉思,就会忍不住笑着调侃:“哟,言教授又给我们言博士开小灶呢?你们俩这缘分可真是匪浅呐,既是父子又是师徒,白天没见够,晚上还得继续‘切磋’?”
父亲通常会从沉思中抬起头,推推眼镜,淡淡回应一句:“只是在讨论一个技术问题。”
而我则会接过妈妈手里的果盘,笑着回一句:“妈,您这是嫉妒我爸给我开小灶吗?”
“我嫉妒?”妈妈挑眉,把一块苹果塞进我嘴里,“我是心疼我儿子!白天被导师虐,晚上回家还得被老爸虐!这日子没法过了!”
话虽这么说,她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她知道,这种“虐”,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言传身教。
的确,在外人看来,言教授对他的博士儿子似乎关注不多,甚至有些冷淡。但只有我知道,那些最重要的指引、最关键的提点,往往都发生在那间小小的书房里,发生在那些安静的夜晚。
他从未说过“我是为你你好”,却用行动为我铺就了最坚实的学术基石。 他从未表露过“骄傲”,却在与其他教授谈起我的进展时,眼神里会闪过不易察觉的光亮。
这种既保持距离又无处不在的教导方式,让我既能拥有独立的科研空间,又能随时获取最顶级的智力支持。
正如妈妈调侃的那样,我们父子这“缘分”确实颇深。它不仅是血脉亲情,更是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一种无声的传承与并肩。
这种关系,严苛却自由,沉默却深厚,正是我和父亲之间,最独特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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