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将玉佩碎片贴在掌心,指尖轻轻那半个“寿”字。夜风从井口灌入,吹得她袖口微动。她没抬头,只低声说:“这东西不该出现在废窑的模具缝里。”
卫昭靠在石壁上,蒲扇半掩脸,声音压得很低:“它不是掉的,是被人塞进去的。”
沈砚舟站在出口边缘,一手按着腰间银针囊,目光扫过井道上方透下的微光。“如果是信物,可能是标记归属。如果是警告,那就说明有人想留下线索。”
三人沉默片刻。
江沅把碎片收回药囊最里层,取出一块薄油布,包好先前带出的残渣样本。她的动作很稳,指节没有发抖,呼吸也控制得极好。但卫昭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他们所有人都在想同一件事:那枚玉佩,出自宫中,而能接触到铸币模具的人,己经把证据送到了他们手里。
“太后近侍用的玉料。”卫昭收起蒲扇,“我们得进凤仪殿。”
“不可能正面进。”沈砚舟说,“昨夜城门加岗,今日宫中又传出太后要斋戒三日,闭殿不见外臣。守卫比往常多了一倍。”
“那就走下面。”江沅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冷宫那条旧井道,通向凤仪殿西侧耳房,你画的图还在?”
卫昭点头,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叠泛黄的纸。这是他半年前借观星之名,在钦天监藏书阁翻到的宫城水道图,后来用朱砂笔标出了几处可通行的暗渠。其中一条,正连着废弃多年的枯井。
“两个时辰后换巡。”沈砚舟看着图,“戌时二刻到三刻之间,西廊有半柱香的时间空档。”
“够了。”江沅把油布塞进药囊,“我去梳妆台附近找原物。你们一个断后,一个盯外面动静。”
卫昭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他知道这一趟比废窑更险。废窑里追的是人,这里追的是命。一旦被发现,不只是逐出京城那么简单。
他们沿井道爬行时,泥土不断从头顶掉落。江沅走在最前,手指贴着墙根摸索前行。这段路狭窄潮湿,只能容一人弯腰通过。她中途停下一次,听见上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铜铃轻响。
“宫女巡夜。”沈砚舟在后面传话,“两人一组,带铃铛。”
江沅从药囊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点透明油膏,抹在自己鞋底缝隙。这是她特制的静步油,涂上后行走不会发出摩擦声。她又递给后面两人一小块浸过药液的布巾,让他们捂住口鼻,避免呼吸引起空气震动。
等脚步远去,他们继续前进。
出口在一处塌陷的耳房角落,上面盖着朽木板。卫昭轻轻掀开一条缝,外面是凤仪殿西偏院,种着几株老梅树,枝叶遮住了月光。院子里没人,只有远处巡灯缓缓移动。
三人依次翻出,贴墙而立。
江沅看向主殿方向。纱窗透出昏黄烛火,帘影晃动,像是有人在里面走动。她没动,等了一盏茶工夫,确认巡逻路线后才抬脚前行。
梳妆台在内室东角,靠窗摆放。他们绕到后窗,沈砚舟用银针挑开插销,卫昭托着江沅翻身进去。
屋内熏香未散,桌上摆着半碗凉茶。江沅首奔梳妆台,手指迅速扫过抽屉。第一层是首饰盒,第二层放着经书和药方,第三层有机关。
她停下手。
台面左侧有三个雕花按钮,排列成弧形。她记得祖母的老匣子也是这样设计的,必须按对顺序才能打开暗格。她试了左一,没反应。再按右一,听见底下传来轻微机括声。
“不对。”她低声说。
卫昭在外头敲了两下窗框,表示时间不多。
江沅深吸一口气,想起刚才在门外看到的宫女动作——她们每次整理桌面,都会先碰左边第三颗珠子。她按下左三,再按右二,最后轻点中间那个磨损最严重的按钮。
咔哒一声。
一道暗格弹开。
里面躺着一枚完整的青白玉佩,纹路与她手中的碎片完全吻合。她拿出来一看,背面果然刻着细密符号,像星图,又像某种阵法。她认得这个标记——和他们在地库找到的玉扳指上的图案一样。
九曜门的记号。
她正要取下系玉的丝线,忽然听见外头传来急促的敲瓦声。
是预警信号。
她立刻把玉佩放回原位,只将丝线剪下一截藏进药囊。刚合上暗格,就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帘子掀开的声音。
太后回来了。
江沅闪身躲到屏风后。外面,卫昭己退回屋檐阴影处,沈砚舟伏在屋顶横梁上,手握细银线,另一端连着一片微型铜镜,正对着梳妆台。
两名宫女先进来,放下食盒,点燃熏炉。太后坐到镜前,抬手摘下发钗。她看起来很疲惫,闭眼靠在椅背上。
江沅摸出药囊里的安神香丸,这是她用沉香、远志和少量迷迭草制成的粉末,遇热会释放无色气体。她轻轻将香丸弹进尚未熄灭的熏炉余烬中。
烟雾慢慢升起。
太后皱了下眉,似乎闻到了什么,但没睁眼。她喃喃说了句什么,声音很轻。宫女们低头站着,不敢应答。
几息之后,她的头微微垂下,呼吸变得均匀。
沈砚舟抓住机会,拉动银线。铜镜缓缓转动,照清了玉佩正反两面。他用随身携带的蜡纸快速拓下图案,又记下丝线打结的方式。
做完这些,他打出撤离信号。
江沅从屏风后退出,翻窗而出。卫昭接应她落地,三人沿原路退回井道入口。
他们刚钻进井口,就听见远处传来更多脚步声。不止是巡卫,还有人在喊话。
“快!守住各门!”
“查有没有陌生人进出!”
卫昭回头看了眼凤仪殿方向,烛火依旧亮着,但帘影不再晃动。
“她醒了。”他说。
“但她不知道我们拿走了什么。”江沅握紧药囊,“她只知道有人动过她的东西。”
他们沿着井道往回爬。途中,江沅突然停下。
“怎么了?”卫昭问。
她没回答,而是伸手摸向墙壁某处。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刻痕,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她凑近看,在昏暗中辨出两个小字:**慎言**。
不是新刻的。痕迹有些发白,应该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她盯着那两个字,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沈砚舟低声说:“有人在这里留下过警告。”
“不止一次。”江沅说,“这条道,有人走过。”
他们继续前行,速度加快。到达出口时,天还未亮。枯井位于冷宫一角,西周荒草丛生,没人会来。
三人爬出井口,躲在断墙后喘息。
江沅打开药囊,取出那截丝线。它比普通宫线粗一些,捻得更紧,是内廷高级宫女才用的规格。她又拿出蜡纸,展开拓下的图案。九曜星阵清晰可见,中心一点凸起,像是特意加刻的印记。
卫昭盯着那点凸起,忽然说:“这不是装饰。”
“是坐标。”沈砚舟接过蜡纸,“和钦天监记录里的某个位置重合。”
“祭坛。”江沅说,“他们要在祭天大典动手。”
卫昭摇头:“不是要动手。是己经在动手了。”
三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再说话。
远处钟楼传来第一声晨鼓。
江沅把蜡纸折好放进怀里,站起身拍了拍衣裙。她的药囊还挂在腰间,表面沾了些泥灰。她没去擦,只是把手按在上面,确认所有东西都在。
卫昭看了看天色:“得赶在早朝前出宫。”
“走不通。”沈砚舟说,“宫门查验比昨夜严得多,所有出宫的人都要搜身。”
“那就等。”江沅说,“等到晚上。”
“晚上更危险。”卫昭低声说,“他们会查每一个角落。”
江沅望向凤仪殿方向。晨光微露,那片宫殿静静矗立,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忽然开口:“太后为什么突然回宫?”
卫昭一愣。
沈砚舟眼神微动:“除非她收到了消息。”
“或者感觉到了什么。”江沅说,“她不是因为怀疑才回去的。她是被迫回去的。”
“什么意思?”卫昭问。
江沅看着手中那截丝线,慢慢说:“如果她是被人叫回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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