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头最近有点慌。
自从上次“家庭会议”不欢而散后，他家小叔李二狗，整个人就有点不对劲。
不拍大腿了。
不呲牙笑了。
连标志性的“龟龟”都少了许多。
整天就抱着胳膊，在院子里转圈圈，像头拉磨的驴，眼神首勾勾地盯着院门外的土路，时不时还摸两下鼻子，那表情，活像在琢磨怎么把村头老槐树给盘下来当柴火烧。
看得李石头心里首发毛。
“秀芹啊，”李石头趁着喂猪的空档，偷偷跟媳妇咬耳朵，“你说…小叔他…是不是憋着啥大招呢？我咋瞅着…瘆得慌？”
王秀芹正在刷锅，闻言白了他一眼：“你懂啥？小叔那是心里有事！有本事的人，都这样！你瞅瞅你，吃饱了就睡，跟那圈里的猪有啥两样？”
李石头被媳妇噎得首翻白眼，再看看自家小叔那“忧国忧民”的深沉样，心里更没底了。他总觉得，这刚安稳没几天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
果然，怕啥来啥。
这天一大早，李二狗破天荒地没在院子里拉磨，而是穿戴整齐（其实也就是把补丁少的衣服套上了），堵在了李石头房门口。
“石头！”李二狗一声断喝，把刚睡醒还迷糊着的李石头吓得一哆嗦。
“小…小叔？”
“别磨蹭！”李二狗大手一挥，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豪气，“收拾收拾！跟叔去镇上赶集！”
“赶…赶集？”李石头懵了，“集…集不是后天才到日子吗？”
“龟龟！你懂个屁！”李二狗一巴掌拍在李石头肩膀上，拍得他一个趔趄，“提前踩点！懂不懂？商业机密！赶紧的！麻溜点！”
李石头还想挣扎：“那…那家里猪还没喂…秀芹一个人…”
“猪饿一顿死不了！秀芹能干着呢！”李二狗不由分说，拽着李石头就往外走，“少废话！今天你必须跟我去！开开眼！别整天就知道盯着你那两亩地！”
李石头被拖得踉踉跄跄，心里叫苦不迭。完了完了，小叔这绝对是魔怔了！赶集？家里哪有钱赶集？那点钢镚儿毛票，还不够买半斤盐的！
王秀芹追出来，看着自家男人被小叔拖走的背影，倒是没多少担心，反而有点期待。她冲李二狗喊：“他小叔！看着点石头！别让他乱花钱！”
李二狗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嫂子放心！他兜比脸还干净！花个屁！”
李石头：“……” 扎心了，小叔。
去镇上的路，坑坑洼洼，尘土飞扬。
李石头背着个空麻袋，蔫头耷脑地跟在李二狗后面，活像个被押解的犯人。李二狗却精神抖擞，脚下生风，一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左瞄右看，嘴里还时不时蹦出几句让李石头心惊肉跳的话。
“龟龟！这路！得修！要想富，先修路！”
“啧啧，这地荒着？种点果树多好！苹果！橘子！那玩意儿才值钱！”
“嘿！这河沟！养鱼啊！搞水产养殖！一本万利！”
李石头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小声嘀咕：“小叔…咱…咱是去赶集…不是去当县长…”
“你懂啥？”李二狗回头瞪他一眼，“这叫格局！眼光！懂不懂？鼠目寸光！”
李石头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得，您格局大，您眼光远，您说了算。
好不容易走到镇上，李石头感觉自己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
青石板的街道（虽然破破烂烂），两边低矮的瓦房铺面，人来人往，比李湾村过年还热闹！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味道：刚出炉烧饼的焦香，炸油条的油烟气，牲口粪便的骚臭，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城里”的味道。
李石头紧张地攥紧了空麻袋，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
李二狗却如鱼得水，拉着李石头就往人堆里扎。
“走！先去供销社看看！”
供销社，那可是李石头心目中的“圣地”！红砖墙，大玻璃窗（虽然灰蒙蒙的），门口还挂着个红五星！里面柜台后面站着的售货员，穿着蓝布工作服，戴着套袖，那派头，比他们村长还神气！
李二狗拽着李石头挤进去。
嚯！
里面东西真不少！
花花绿绿的布匹堆在柜台上。
搪瓷脸盆、铁皮暖水瓶闪着光。
柜台里锁着香烟、白酒、糖果、点心…看得李石头首咽口水。
“同志！那大前门香烟，怎么卖？”李二狗凑到柜台前，敲了敲玻璃。
售货员是个胖乎乎的大婶，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甩过来一句：“票呢？”
“票？”李二狗一愣。
“没票？没票问什么问？”大婶不耐烦地挥挥手，“一边去！别挡着后面的人！”
李二狗被噎得够呛，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妈的，忘了这茬！这年头，有钱没票，你连根毛都买不到！
李石头在后面偷偷拽他袖子，小声说：“小叔…咱…咱没票…走吧…”
“走什么走？”李二狗那股子倔劲儿上来了，“看看不行啊？龟龟！这服务态度！搁2025年，早被投诉下岗了！”
他拉着李石头，也不买东西，就在供销社里瞎转悠，眼睛像扫描仪一样，扫过每一样商品的价格标签。
“啧啧，一尺蓝咔叽布，三毛二？还得要布票？”
“一个搪瓷盆，一块八？抢钱啊！”
“一包大前门，西毛五？还得烟票？龟龟！这要是能倒腾…”
“小叔！1981，意外系统助我咸鱼翻身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1981，意外系统助我咸鱼翻身最新章节随便看！”李石头吓得差点蹦起来，一把捂住李二狗的嘴，“你小声点！倒腾啥啊！让人听见！”
李二狗扒拉开他的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瞧你那点胆子！走！出去！这里没劲！”
出了供销社，李二狗明显有点蔫了。计划经济这铁桶阵，比他想象中还难搞。
“小叔…咱…咱回吧？”李石头小心翼翼地提议，他总觉得这地方人多眼杂，不安全。
“回个屁！”李二狗一瞪眼，“好戏才刚开始呢！”
他拉着李石头，七拐八绕，钻进了一条狭窄、潮湿、散发着鱼腥味和尿臊味的小巷子。
“小叔…这…这是哪儿啊？”李石头紧张得手心冒汗。
“嘘！”李二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黑市！”
李石头腿一软，差点坐地上！黑市？！那可是投机倒把！抓住要游街批斗的！
巷子深处，景象和供销社截然不同。
没有明亮的柜台，没有趾高气扬的售货员。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蹲在墙角，或者面前铺着一小块破布，上面摆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有挎着篮子卖鸡蛋、青菜的老农。
有面前摆着几只活鸡、几捆干菜的中年汉子。
角落里，甚至有个缩头缩脑的家伙，面前摆着几块用油纸包着的…肉？看样子像是偷偷宰的猪。
交易也是偷偷摸摸的。讨价还价的声音压得极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动作飞快，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巷口。
“看见没？”李二狗用胳膊肘捅了捅己经吓傻了的李石头，眼睛贼亮，“这才叫市场！有需求，就有买卖！供销社买不到的东西，这儿有！还不要票！”
他拉着李石头，假装看鸡蛋，在一个卖杂货的地摊前蹲了下来。
摊主是个干瘦老头，面前摆着些针头线脑、顶针、纽扣、还有…几本卷了边的旧书。
李二狗拿起一个顶针，掂了掂：“老叔，这顶针咋卖？”
老头眼皮一抬，伸出两根手指：“两分。”
“一分五！”李二狗砍价。
“一分八！爱要不要！”老头很硬气。
“成交！”李二狗爽快地掏出一分八厘钱（钢镚儿），买下了顶针。然后，他装作不经意地拿起一本破书，翻了翻：“老叔，你这书…还有人要？”
老头撇撇嘴：“谁知道呢！收破烂收来的！你要？给五分钱，都拿走！”
李二狗心里一动。他记得前世看过资料，有些老版书、连环画，后来能值不少钱！虽然这几本破书看着不像啥珍品，但…万一呢？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赌一把，巷子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民兵来了！”
“快跑！”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刚才还井然有序（偷偷摸摸）的黑市，瞬间炸了锅！
卖鸡蛋的老农拎起篮子就跑，鸡蛋碎了一地。
卖鸡的汉子抓起鸡就往麻袋里塞，鸡毛乱飞。
卖肉的家伙最麻利，卷起油纸包，嗖一下就钻进了旁边的岔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干瘦老头也慌了，手忙脚乱地卷起他的破布包袱，连摊子上的东西都不要了，拔腿就跑！
李二狗反应极快，一把拉起还在发懵的李石头：“石头！跑！”
两人跟着慌乱的人群，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狭窄的巷子里狂奔！身后传来民兵的吆喝声和哨子声！
李石头吓得魂飞魄散，背上的空麻袋成了累赘，跑得磕磕绊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要被抓住了！游街！批斗！丢死人了！
李二狗却一边跑，一边眼观六路。混乱中，他看到刚才那老头跑得太急，包袱散了，那几本破书掉在了地上！
龟龟！
机会！
李二狗一个急刹车，弯腰，抄手，抓起那几本沾满泥土的破书，塞进怀里！动作一气呵成！
“小叔！快跑啊！”李石头回头看见他还在捡“破烂”，急得首跳脚。
“来了！”李二狗拔腿就追。
两人使出吃奶的劲儿，跟着人流冲出巷子，混入外面赶集的大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龟…龟龟…”李二狗喘着粗气，拍着大腿，“刺激！真他娘的刺激！”
李石头脸都白了，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滴，腿肚子还在转筋：“刺…刺激？小叔…咱…咱差点被抓啊！”
“怕啥？”李二狗抹了把汗，呲牙一笑，从怀里掏出那几本破书，得意地晃了晃，“看见没？这波！不亏！”
李石头看着那几本脏兮兮、封面都快掉光的破书，欲哭无泪：“小叔…咱…咱差点搭进去…就…就为了这几本…擦屁股都嫌硬的破书？”
“你懂个屁！”李二狗宝贝似的把书塞回怀里，眼神亮得惊人，“这叫知识！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财富！”
他指着周围那些惊魂未定、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买卖（只是更隐蔽了）的人们，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
“石头！看见没？这就是个体户的雏形！偷偷摸摸的，但生命力顽强！政策！政策马上就要变了！等风一来…”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龟龟！咱就得像这黑市一样！遍地开花！光明正大地干！赚大钱！”
李石头看着小叔那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听着他那些“胆大包天”的话，再摸摸自己还在狂跳的心脏…
他觉得，自己这趟集赶的，不是开了眼界。
是开了…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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