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销棚的铁皮顶还在滴水，巧绘把最后一块布料摊在缝纫机上，针头刚落下，帘子被人一把掀开。刘桂香站在门口，手里捏着质检牌，眼睛扫过工作台，像刀子刮过桌面。
“还没收工？真勤快。”她冷笑一声，伸手就去翻那叠设计稿。
春燕立刻横身挡住，湿发梢还在往下滴蓝水，滴在刘桂香刚擦过的皮鞋上。她不躲也不道歉，只说：“查布料去别处，这儿不归你管。”
“不归我管？”刘桂香声音拔高，“展销品都得过我手，不然出了事谁负责？”
阿珍端着咖啡走过来，故意在刘桂香胳膊肘边一碰，杯子翻了，褐色液体全泼在稿纸堆上。她哎哟一声，手忙脚乱去捞，趁机把底下那张“月白蝶纹”抽出来塞进围裙口袋。
刘桂香脸都绿了：“故意的是不是？”
没人接话。她盯着被咖啡浸湿的纸，突然从工具袋里抽出裁布刀，一刀划下去——叠在最下面的初稿应声裂开，纸片飞散，露出一角蝶纹图案。
“贱蹄子真当自己是大设计师？这种破烂也配摆展台？”她把碎纸甩在巧绘脸上。
春燕猛地抄起染液盆，整盆靛蓝泼过去，浪头扑在刘桂香裤脚上，顺着裤管往下淌。她冲上去一把揪住对方领子：“老妖婆我跟你拼了！”
巧绘一把拦腰抱住她，春燕还在往前挣，手指抠着块碎布角，布堆里不知什么时候混了把裁衣剪，正往下掉。巧绘伸手去挡，剪刀刃口划过虎口，血线立刻冒出来。
她没松手，反而抓起那块带血的碎布，三折两叠，叠成一只蝴蝶形状，银簪从蝶心穿过，钉在展示板上。
血珠顺着棉线往布里渗，在靛蓝底色上慢慢晕开，像一片羽翼初展。
“燕姐你看，”巧绘举着那枚血蝶，声音稳得不像刚受了伤，“这才是真正的‘月白蝶纹’。”
春燕喘着气，指甲掐进掌心，眼泪砸在血渍上，混成暗紫色：“这……这能当证据？”
“能。”巧绘把展示板转过来，正面是蝶纹，背面还贴着那张被划破的初稿，“谁毁的稿，谁留的痕，明眼人一看就懂。”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脚步声，几个穿制服的人进了棚子，领头的翻着记录本：“接到举报，展销品有违规使用不明液体，涉嫌卫生问题。”
阿珍立刻迎上去：“我们用的是植物染料，碱水显色，全程可查。”
巧绘没动，只把银簪轻轻一挑，掀开展示板背板，里面夹着刘桂香的质检员名牌，编号清清楚楚。
“各位请看。”她将血蝶布片剪下一角，浸进碱水碗里，血色遇碱，瞬间转为鲜红，“这不是脏污，是工艺的一部分。”
她抬头看向客户群：“我们管这叫‘伤痕美学’——真正的手艺，连伤口都能变成花纹。”
人群里一阵骚动。有人凑近看，有人拍照，还有人首接问价。
“这带血的能卖吗？不吉利吧？”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皱眉。
阿珍翻出一本卷了边的香港杂志，啪地拍在桌上：“去年米兰有个‘暴力美学’系列，刀割火烧都上秀场，售价翻三倍。我们这个，好歹还有故事。”
春燕不声不响拿起笔，在价签上写下“非卖品”，又扯了块红布，盖住血蝶作品。
巧绘却笑了：“谁说不卖？限量十件，‘伤痕系列’，每件附创作者签名和血样证书——当然，是经过消毒处理的。”
“这件我要了！”人群里挤出个穿皮草的贵妇，首接掏支票，“多少钱都卖！”
巧绘按住她递过来的手：“五千一件，但您得先听个故事——关于三个姑娘怎么用针线，把屈辱缝成翅膀。”
贵妇愣了愣，随即笑出声：“行，我买的就是这股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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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后，棚子里只剩她们三人。巧绘把展示板挪到角落，春燕蹲在地上，往几块关键布料边缘涂了点荧光染料，手指一擦，布面就留下淡淡绿痕，白天看不出来，夜里会发光。
“她要是半夜来偷，踩到就露馅。”春燕低声说。
阿珍拆了计算器后盖，接上缝纫机的电源线，按键声调成和针脚节奏一致。她按一下“+”号，机器就“嗒”一声，像在报时。
“她要是乱动，声音对不上，我就知道。”
巧绘从包里取出一小块镜面布，反光面朝外，轻轻塞进刘桂香的更衣柜夹层。她没说话，只是看了眼缝纫机旁那滩未擦净的血迹——己经干了，颜色发暗，但轮廓还在。
半夜十二点，警报响了。
不是铃声，是缝纫机突然自己动起来，针头“嗒嗒嗒”猛扎布料，节奏乱得像在报警。
三人冲进仓库，应急灯一开，只见刘桂香跌坐在布料堆里，手里攥着半张血蝶布片，正往碱水里泡。她抬头看见她们，手一抖，布片掉进水碗，血色瞬间转红。
她想逃，却被脚下一绊，整个人摔在荧光布上。绿光从她身下漫开，像被什么缠住了。
巧绘走过去，蹲下，把镜面布从更衣柜里拿出来，递到她眼前。
刘桂香的脸在反光里扭曲，手里还抓着另一张设计稿，纸角沾了碱水，正在褪色。
“你……你们设局？”她声音发抖。
“没有局。”巧绘把血蝶展示板立在她面前，“你划的每一刀，泼的每一滴墨，留下的每一道痕——我们都收着。”
春燕捡起地上的裁布刀，轻轻放在刘桂香脚边：“下次，别用手碰别人的东西。”
阿珍按下计算器，“+”号键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缝纫机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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