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天桥边缘往下淌，像扯不断的线。春燕弯腰从摊位底下抽出最后一箱童装，指尖碰到个硬物——金属片贴着地面，黏着半片湿透的胶布。
“有东西。”她拽出来，是个巴掌大的信号器，红灯在雨里闪了两下，灭了。
阿珍头都没抬，把计算器往地上一扣，屏幕朝下压住另一枚藏在排水缝里的追踪器。“老规矩，等会儿扔进油锅炸酥了喂狗。”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冲巧绘扬下巴，“收完赶紧走，黑豹的人刚转过街角。”
巧绘没应声，正把五件童装叠成一摞。她动作很稳，但指节泛白，袖口蹭到嘴角时留下一道淡红。春燕看见了，没说话，只把伞往她那边斜了斜。
烟雾从箱底缓缓升起，是昨晚剩下的香料包在闷烧。巧绘用旗袍下摆盖住出烟口，风一吹，味道顺着街面飘向巷口。街对面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 exged 眼神，转身朝反方向走。
“成了。”阿珍一脚踢翻脚边水桶，漂白水混着雨水冲向地面轮胎印，嘶嘶作响。她甩了把湿发，“走，进桥洞。”
立交桥下的空地积着水，三人踩着砖块跳过去。春燕抖开塑料布盖住箱子，阿珍从包里抽出一张泡得发软的存折，甩在巧绘膝盖上。
“数好了，二万八千七百五十三块六。”她咧嘴一笑，“我爸要是知道我把嫁妆存折泡了水，能从厂里追出来抽我。”
巧绘用银簪尖挑开黏住的页面，簪尾那道“惠”字刻痕轻轻划过数字。雨水打在存折上，墨迹晕开，像一朵朵小梅花浮在金额旁。
春燕掏出一把钥匙，红绳缠得密实。“八台缝纫机，都在仓库三区。”她顿了顿，“房东说再不交租，明天就断电。”
阿珍一把抓过存折，塞进脚边雨桶。“现在它不是钱，是纸浆。”她抬头看两人，“明早拿它糊墙，后天贴招牌——你们敢退，我就敢把你们名字刻进墓碑。”
巧绘低头咳嗽，肩膀轻颤。春燕立刻蹲下，从口袋摸出药片，糖纸包着，递过去时手有点抖。“止疼的，别硬撑。”
巧绘摇摇头：“不吃了，吃了脑子慢。”
“你胃都烂了还拼？”春燕声音压低，“上次吐血，我看见了。”
“看见也得缝。”巧绘把药片捏在手里，没拆，“布不会等你，单子也不会。”
阿珍突然撕开夜市横幅，红布摊在水泥地上。她咬破手指，在布角画了个三角，又拉春燕的手按上去，最后拽巧绘。
“别。”巧绘往后缩。
“要么一起，要么散伙。”阿珍瞪她，“你信不过我们，还信不过这雨？”
巧绘盯着她看了两秒，抬手划破掌心，血混着雨水滴在布上。阿珍咧嘴笑了，把三人的手按在一起，压在图案中央。
“谁要是中途跑路，”她声音沉下去，“就让这桥塌了压死。”
话音未落，巧绘拔下发髻上的银蝶簪，转身冲向桥墩。她抡起手臂，狠狠砸下。
簪子断成三截，蝶翼崩裂，弄潮史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弄潮史最新章节随便看！碎片嵌进混凝土裂缝。雨水冲刷着断裂处，冷光一闪一闪。
春燕扑过去想捡，被阿珍一脚踹开。“留着！”她吼，“等哪天我们倒下了，埋一块土里当陪葬！”
“呸！”阿珍甩她一巴掌，“老娘要活到金链子勒脖子那天！谁敢死我先掐死她！”
巧绘喘着气，手指抠进裂缝，想把碎片挖出来。春燕突然按住她手腕：“别捡了，它认路，会自己回来。”
阿珍抹了把脸，从包里掏出几张照片——刘桂香前两天翻过的监控截图，巧绘设计稿的局部，还有她们在试衣间开会的背影。
“烧了。”巧绘说。
阿珍点火，火苗舔上纸角，半枚指纹在光里浮现。春燕接过，等烧到一半，一把按进墙缝，混着水泥抹平。
“封了。”她做了个拉链手势，闭上嘴。
巧绘转身走向染缸，舀起一勺靛蓝液体，泼向墙面。颜料顺着裂缝流下，形成一只扭曲的蝴蝶。
“要是你爸找来呢？”阿珍盯着她。
“那就让他看看，”巧绘声音不大，“蝴蝶怎么把蜘蛛泡进染缸。”
晨雾起了，三人坐在站台长椅上。春燕袖口露出体温计，水银柱停在39.2℃。阿珍脱下外套裹住它，金属壳在晨光里反着冷光。
巧绘从包里翻出口红，撕开纸壳，在车票背面写下一串数字。“染料比例，记住了。”她递给春燕，“明天首单，不能出错。”
阿珍按下手表计时器，春燕和巧绘跟着按。三块表归零的瞬间，远处传来列车进站的轰鸣。
站台地面，三截银簪碎片被雨水冲到一起，拼出半只翅膀。6点15分，车头灯扫过，气流卷起碎片，短暂在空中组成完整的蝶形，三秒后散落。
“走。”阿珍站起来，甩了甩湿透的头发。
五金店还没开门，橱窗里摆着一对铁艺蝴蝶，焊在底座上。巧绘伸手敲玻璃，店主从里头探头：“单只不卖。”
阿珍二话不说，抽出包里那本染血的账本，拍在玻璃上。血渍顺着封面滑下，在晨光里像一条蜿蜒的河。
店主愣住。
春燕默默绕到橱窗侧面，开始拆模型底座。螺丝一颗颗掉进她掌心，发出轻响。
巧绘把三截簪子拿出来，插进蝴蝶底座的孔洞。阿珍合上电闸，店内灯光骤亮，电流过载，火花炸开一瞬。
玻璃上，三人的倒影重叠，蝶翼完整。
店外，早班公交车驶过，车体广告写着“破茧成蝶”，灯光扫过橱窗，字与影同步闪亮。
巧绘伸手摸了摸玻璃，指尖压住蝶心。阿珍突然笑出声，指着对面路灯——那里挂着半片烧焦的横幅，三角图案还在，雨水冲不掉。
春燕把钥匙串塞进巧绘口袋，说：“明天开工，谁迟到，谁请喝三天豆浆。”
巧绘点头，转身时脚下一滑，手撑在橱窗边缘。玻璃震了一下，蝴蝶底座松动，一只翅膀倾斜，悬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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