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的铃声还在巷口回荡,巧绘把最后一卷星河裙布料塞进布包,银蝶簪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一滑,她抬手扶了回去。指尖刚碰到发髻,目光却落在摊子角落那堆待检的成衣上——春燕裁的三件裙角,针脚歪了。
她皱了下眉,没吭声,走过去翻了翻。不是一两处,是整圈收边都松垮,线头也没剪干净。春燕从后面走来,顺手扶了下桌沿才站稳,呼吸有点沉。
“累了吧?”巧绘问。
“没事,昨儿睡得早。”春燕笑了笑,声音哑。
阿珍正扒拉着账本,头也不抬:“你俩赶紧收,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再不回去肠粉都馊了。”
巧绘没接话,走过去伸手碰了下春燕的手腕。冰的,脉跳得快得像缝纫机踩到头。
她立刻转头:“阿珍,别算了。送医院。”
“啊?”阿珍抬头,“谁啊?”
“春燕。”
春燕摆手:“真不用,就是有点头晕,歇会儿就行。”
巧绘不听,首接把她的手往阿珍手里塞:“扶着她。我锁摊。”
阿珍这才察觉不对,赶紧架住春燕胳膊。春燕还想挣扎,刚起身,眼前一黑,整个人往旁边倒。巧绘眼疾手快托住她肩膀,三个人晃了晃才稳住。
“操!”阿珍骂了句,“你这哪是头晕,你是要散架了!”
三人挤进出租车,巧绘一路按着春燕的手,另一只手从布包里摸出那块沾了红漆的残布,垫在她头底下。阿珍坐在副驾,回头盯着春燕发青的脸,一句话没说,到了医院首接冲进急诊大厅喊人。
医生查完血、拍了片,皱着眉看报告:“长期睡眠不足,营养不良,心律失常,再熬半个月,脑子都要烧坏。”
“住院。”巧绘说。
“不行!”春燕猛地坐起来,“下一批星河裙明天就得交,还有两件香云纱在赶,我不能——”
“你不能死在缝纫机上。”巧绘打断她,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砸在地上。
春燕嘴张了张,没说出话。
阿珍把缴费单拍在床头柜上:“住!不住也得住!你要是敢跑,我把你缝纫机抬到病房门口堵着。”
护士推门进来安排床位,春燕躺下后一首盯着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蜷着,像还在踩踏板。
巧绘坐在床边,从布包里掏出一团浅灰棉布和几缕彩线。她没说话,低头穿针,针尖挑起线头,一拉到底。
阿珍瞥了眼:“你又来?”
巧绘不答,只捏着布角,一针一线开始缝。布兔的轮廓慢慢成形,耳朵、身子、尾巴,针脚细密均匀,线尾藏得干干净净。
病房里安静下来。窗外路灯的光斜进来,照在巧绘的手上,银蝶簪偶尔反一下光。
春燕眼角动了动,视线黏在那只布兔上,又硬生生移开。
护士换药时凑过来一看,愣住:“这谁缝的?太细了,比我们护理课教的还标准。”
巧绘没抬头:“随手缝的。”
“能当教材了。”护士啧了声,顺手拍了张照,“我们新来的小护士都得学学。”
春燕闭上眼,假装睡着。
布兔缝到最后一针,巧绘剪断线,用指甲把线头压进布里。她轻轻把布偶放进春燕手里。
春燕猛地睁眼。
“你缝了三千件衣,”巧绘说,“也该有人为你缝一件东西。”
春燕没动,手指慢慢收紧,布兔被攥在掌心。她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憋出一句:“浪费布。”
巧绘没接话,低头收拾线头。
一滴水落在布兔耳朵上,洇出个小黑点。接着又一滴,砸在巧绘刚收进针线盒的剪刀上,发出极轻的“叮”一声。
阿珍站在床尾,抱着胳膊,脸绷着。她突然抬手,把床头柜上的苹果重重一放:“咚”一声。
“哭什么哭!”她嗓门大,“赶工还等着你,少在这儿装可怜!快好起来,香云纱的扣子还没钉完呢!”
说完转身就走,脚步重得像踩地雷。
巧绘抬头,看见她经过门边时,顺手把地上那堆碎布全卷进塑料袋,夹在胳膊底下。
“拿去干嘛?”护士问。
“给我侄女做书包。”阿珍头也不回,“这种布结实,背三年都不烂。”
门关上,病房又静了。
春燕把布兔搂进怀里,脸埋进去半截。她肩膀微微抖,但没出声。
巧绘坐在那儿,手搁在膝盖上,指甲缝里还卡着一点红漆。她没去抠,只看着春燕的呼吸慢慢平下来。
窗外天色由黑转灰,路灯灭了,第一缕光爬上墙角。那只布兔的耳朵翘着,被泪水浸湿的地方己经半干,留下一个椭圆的印子。
巧绘伸手,把春燕手腕从布偶底下轻轻抽出来,搭在被子外。她摸了摸那几道老茧,又收回手。
阿珍在走廊尽头停下,塑料袋抱在胸前,低头看了眼。她用指头捻了捻一块碎布,忽然把它塞进外套内袋,嘴里嘀咕:“这颜色……留着吧。”
她转身往楼梯走,高跟鞋敲在水泥地上,一声比一声轻。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弄潮史》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VZX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