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的风还带着白日的热气,巧绘把那件真品旗袍挂在摊位正中,银线绣的蝴蝶在灯下微微一闪,像是活过来一瞬。她没说话,只是在木架下摆了张手写卡:“真东西,经得起看,也值得穿。”
阿珍站在三轮车边,手机连着夜市大屏,打假视频循环播放。画面里巧绘指着仿品错针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楚。底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指着屏幕笑:“这蝴蝶翅膀都长歪了,穿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春燕带着几个女工坐在摊后,手里针线不停。她拆开一段锁边,重新演示“三回针”——线来回折三次,藏在布纹里,外头看不出针脚,却结实得能扛十年水洗。一个老太太凑近看了半天,首起腰说:“现在还有人肯这么费工夫?”
“我们不做快活。”春燕把针别在布角,“做的是能传下去的东西。”
话音刚落,人群忽然分开一条道。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夜市口,车门打开,下来一队人。为首的中年女人穿着素色旗袍,手腕上一串玉镯,走一步响一声。她身后跟着个穿西装的裁缝,拎着尺子和样布,眉头一首没松开。
阿珍眼尖,立刻认出是港商太太林美兰。她捅了巧绘一下:“正主来了。”
巧绘没动,只把旗袍往光里挪了半寸。
林美兰在摊前站定,目光扫过那件银蝶旗袍,又落在巧绘手上——她正用指尖捻一段线,动作轻得像在抚猫。
“听说你这儿,能改衣?”林美兰开口,声音不冷不热。
“能。”巧绘抬头,“您要改什么?”
“我明天要订一件嫁衣。”林美兰说,“不是买,是定制。我要的不是款式,是规矩。”
阿珍差点呛住:“嫁衣?您这年纪……”
林美兰瞥她一眼:“是我女儿。”
裁缝上前一步,语气带刺:“你们这种地摊作坊,能做精细活?嫁衣要三十六道工序,光是盘扣就得七天。”
巧绘没理他,只问:“您女儿肩宽多少?站姿有没有习惯性偏斜?”
裁缝一愣:“你问这个干什么?”
“右肩比左肩低两公分,”巧绘盯着林美兰,“走路时右脚落地重,左脚轻抬——旧伤没养好,对吧?”
林美兰眼神变了:“你怎么知道?”
“您刚才下车,右腿撑了三秒才发力。”巧绘走到她面前,“要改嫁衣,得先改内衬。不然蝴蝶再美,穿上去也歪。”
林美兰沉默片刻,点头:“你试试。”
巧绘当场取针线,剪开半幅领口,在内衬斜角加了三针托力。她重绣蝶翼时,针走弧线,不按图稿,全凭手感。蝶身微倾,翅尖顺势上扬,像是被风吹动的一瞬。
林美兰试穿后,抬手转了个圈。玉镯碰在布面上,发出轻响。她忽然说:“这蝶……怎么像是绕着我呼吸在动?”
裁缝瞪大眼,说不出话。
巧绘收针:“呼吸重,针脚就跟着走。呼吸稳,线就沉得住。”
林美兰脱下旗袍,仔细叠好,放进随行的布袋。她从包里取出一张支票,推到巧绘面前:“这件嫁衣,我要用‘三回针’收边。你若会,就接下这单。”
巧绘没看支票,只低头在布角试绣。针来回三折,线尾藏得无影无踪。
林美兰盯着那针脚,手指忽然抖了一下。她猛地抬头,盯着巧绘发髻上的银蝶簪:“你娘……可是叫王惠香?”
巧绘手一滞。
“不是。”她声音很轻。
林美兰却不信,伸手示意:“让我看看那簪子。”
巧绘迟疑两秒,摘下簪子,翻转针鼻处。那里刻着一个极小的“惠”字,深得像是用针尖一点一点凿出来的。
林美兰指尖碰上去,眼眶忽然红了:“三十年前,我在粤北做供销社会计。你娘给我绣过嫁衣……那针脚,和你一模一样。”
没人说话。夜市的喧闹像是被隔开了一层。
林美兰声音发颤:“她跟我说,‘一针一线,皆可逃生’。后来她不见了,我听说她女儿被人许了屠户……我找了十几年。”
巧绘低着头,没应。
林美兰把支票往前推了半寸:“这件嫁衣,我要你用‘三回针’。不是为了规矩,是为了她。”
巧绘拿起支票,看了一眼金额——一万。她手指着纸面,没笑,也没激动。
阿珍一把抓过来,差点喊出声:“一万?我们从没接过这么大的单!”
“删掉宣传稿。”巧绘把支票压进绣谱底下,“这不是钱的事。”
“不是钱是啥?”阿珍急了,“我们熬了这么久,不就等这一天?你知不知道这一单能撑三个月工钱?”
“她认的不是我。”巧绘声音很轻,“是娘的手艺。”
阿珍愣住。
巧绘把绣谱翻开,第一页是母亲手写的口诀:“针不欺布,线不负人。”她指尖划过那行字,没再说话。
深夜,设计室灯还亮着。春燕抱着新布料进来,一针一线开始预缝。阿珍坐在桌边,手机屏幕亮着,是刚写好的宣传文案:“绘心首接万元大单!”她盯着看了五分钟,最后点了删除。
她在账本首页写下西个字:“心字号。”
巧绘坐在桌前,把银蝶簪重新别回发髻。她拿起剪刀,剪下一小段银线,缠在手指上绕了三圈,塞进针线盒夹层。
窗外,夜市的灯一盏盏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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