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窗台,巧绘己经坐在阁楼的小桌前。绣谱摊在膝上,封面朝上,她没再翻动。手指从“惠”字上轻轻滑过,像是确认什么还在那儿。
她把银蝶簪别在领口,起身拉开抽屉,取出素描本。笔尖落在纸上,第一道线就是蝶翅的轮廓。不是为了打官司,也不是为了证明谁先谁后,就是想画。母亲教她的第一针,是从绣一只歪歪扭扭的蝶开始的。现在,她要重新走一遍那条路。
笔尖不停,从“茧中蝶”到“裂壳蝶”,再到新一稿的“展翼”。翅膀的弧度比之前更陡,像是拼了命要挣开什么。她咬住下唇,手腕用力,线条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楼下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接着是阿珍的大嗓门:“春燕!你真把那批旧布头全翻出来了?这可都是三年前的边角料啊!”
“能用。”春燕的声音低但稳,“染色没褪,布纹也没松。拼一拼,够做三件。”
巧绘没抬头,继续画。笔尖忽然一顿,在蝶尾加了一小钩——那是母亲独有的收针法,像一句悄悄话,藏在图案里。
门被敲了两下。
顾承泽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没进门,只把袋子放在门槛上。“展会邀请,主委会刚发的。”他说,“华南服饰创新展,十八天后开始。”
巧绘合上本子,走下楼。
阿珍一把抓过袋子,抽出烫金请柬,眼睛瞪大:“这展?国企排队都进不去!你从哪儿搞来的?”
“我父亲认识评审主任。”他语气平淡,“但名额只给原创品牌。你们现在是‘商标争议方’,得自己决定值不值得冒险。”
阿珍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冒险?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行业大展!媒体全到场,买手围着转,多少品牌靠这一炮打出来!”
巧绘接过请柬,指尖划过“创新”两个字。她抬头:“我们不为拿奖。”
“那为什么去?”顾承泽问。
“让人看看。”她说,“‘绘心’是怎么一针一线长出来的。”
阿珍一拍桌子:“对!就展‘蝶破茧’系列!从第一稿到最新款,全摆上去。谁要说我们没根基,就让他自己数针脚!”
春燕己经蹲在布料箱前,开始分类:“三套正装,五件改良款,得先打样。时间紧,得三班倒。”
“钱呢?”巧绘问。
阿珍翻开账本:“展位费、运输、布料、人工……至少八万。我们现在账上六万二,还得留两万应急。”
“不用租模特。”巧绘说,“也不请设计团队。我们自己做,自己摆。”
“行。”阿珍咬牙,“灯架我去找二手市场,背景板我自己喷漆。春燕,你带人做样衣,我来算成本。”
顾承泽站在门口,没走:“主委会有个‘新锐设计师特别推介’环节,我可以帮你递材料。”
“不用。”巧绘摇头,“我们靠作品说话。”
他没争,只把纸袋往里推了推:“里面有展会平面图和流程表。你们自己看。”
说完,转身走了。
阿珍盯着他的背影嘀咕:“这家伙,神出鬼没的,还真有点用。”
巧绘没应声,把请柬钉在墙上,紧挨着三只蝶稿。阳光照进来,金边反光,像一道无声的宣告。
下午三点,阁楼成了临时工作室。巧绘剪开第一块布料,刀锋利落。阿珍蹲在角落算电费,嘴里念叨:“LED灯条最省,但得自己接线……春燕!你那儿有电工胶布吗?”
“有。”春燕应着,手里针不停,“在工具箱第三格。”
巧绘低头缝制,针脚细密。她在每件样衣的内衬角落,绣了一个极小的“惠”字。线色和布同色,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不是为了炫耀,也不是求人认,就是想让母亲的手艺,跟着这些衣服走出去。
阿珍凑过来:“你绣这个干嘛?又没人看得见。”
“我看的见。”巧绘说,“它得在。”
春燕停下针,抬头:“我带的几个女工,都说愿意加班。孩子托给邻居,饭我来管。”
“饭我出。”阿珍立刻说,“但得按件算钱,不能亏她们。”
“嗯。”春燕点头,“我按排班表来,每班六小时,轮着歇。”
巧绘看着她们,没说话,只是把桌上的图纸又推近了些。三套系列,每一套都代表一个阶段——困在茧中,挣扎破壳,振翅欲飞。她要在十八天内,让这三套衣服从图纸变成现实。
晚上八点,楼下传来敲门声。
顾承泽又来了,这次手里多了个文件夹。他没进门,只把文件夹递给阿珍:“这是展会官方打样标准,包括布料检测、防火等级、标签规范。你们得按这个来。”
阿珍翻了两页,脸色变了:“这……我们用的天然染料要送检?还得做阻燃测试?”
“不然上不了展台。”他说,“主委会查得严。”
巧绘走过来,接过文件夹快速翻看。她指着一条:“我们可以换认证布料,但时间不够做全套检测。”
“我认识检测中心的人。”顾承泽说,“可以加急,三天出报告。但费用翻倍。”
“多少钱?”阿珍问。
“一万二。”
屋里静了一下。
巧绘合上文件夹:“做。”
“你疯啦?”阿珍瞪眼,“这都快见底了!”
“不做,衣服上不了展台。”巧绘说,“做了,至少还能拼一把。”
阿珍咬牙:“行!我明天就去办!”
春燕默默起身:“我今晚先把布料分好,明早送检。”
巧绘看着她:“你回去睡一觉,明天再开始。”
“睡不着。”春燕笑了笑,“想着衣服,心里踏实。”
巧绘没再劝。她回到桌前,重新打开素描本,在“展翼蝶”的翅膀边缘加了一道暗纹——是母亲绣谱里的回针法,三针重叠,牢固不散。
十一点,阁楼灯还亮着。
巧绘在缝最后一件样衣的袖口,针线细密。阿珍趴在桌上算账,算到一半打了个哈欠。春燕坐在小凳上,手里抱着布料箱,己经眯着了。
巧绘轻轻起身,拿过毯子给她盖上。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承泽发来的消息:“检测中心明天八点开门,我帮你预约了第一号。”
她没回,只把手机扣在桌上。
凌晨一点,第一件正装完成。巧绘把它挂在衣架上,退后两步看。灯光下,蝶纹在布面若隐若现,像是随时要飞起来。
阿珍迷迷糊糊抬头:“成了?”
“成了。”巧绘说。
“那……睡会儿?”
“你去睡。我再改两处。”
阿珍摇摇晃晃站起来:“你别熬太狠……春燕都快成木乃伊了。”
巧绘没应,只低头继续画线。
窗外,巷口路灯昏黄。顾承泽站在那儿,没上楼。他手里捏着另一份文件——“新锐设计师特别推介”最终名单。他低头看了看,把“王巧绘”三个字用笔圈了起来。
风从巷子穿过,吹动阁楼窗户。钉在墙上的设计稿轻轻晃动,“蝶破茧”第三稿的翅膀边缘,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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