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阁楼的灯还亮着。巧绘靠在椅背上,闭眼不到十分钟,又睁开。她把素描本翻到最新一页,手指在蝶翼边缘了一下,重新捏紧铅笔。
窗外巷子静得能听见布料箱被风吹动的轻响。她起身走到衣架前,手指抚过第一件正装的袖口——那里的针脚昨天还是齐整的,现在却微微外翻,像是被人用指甲轻轻挑过。
她没动声色,只把衣服脱下来,挂进角落的旧衣柜里。
天刚亮,小芸就来了。
她站在剪裁台前,手里抱着一叠香云纱,低着头说:“巧姐,我想通了。之前是我糊涂,不该听风就是雨,说你们走捷径。现在外面风言风语那么多,我更该回来帮把手。”
巧绘正在量布,头也没抬:“你走的时候把工服都卷走了,现在怎么又想回来了?”
“我在外头转了一圈,没人肯收留一个半路退组的学徒。”小芸声音低下去,“春燕姐还给我留着饭盒,我……我睡不着。”
巧绘看了她一眼。小芸眼底发青,手指关节有几道新划痕,像是搬过重物。她没再问,只点了下头:“非核心部件你先做。袖口拼接、领衬加固,别碰主纹样。”
“我明白。”小芸立刻应下,把布料铺开,动作利落。
阿珍七点半冲进来,嘴里咬着油条:“检测报告出来了!三号样衣天然染料合格,阻燃也过了!一万二没白花!”她把文件拍在桌上,一眼看见小芸,“哟,这不是‘清高小姐’吗?怎么,外面混不下去了?”
“阿珍。”巧绘轻声叫她。
阿珍撇了下嘴,凑到巧绘耳边:“你信她?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记者拍到她和南粤服饰的人吃饭。”
“我知道。”巧绘说,“但她现在回来了,手里没活干,自然得用。”
“你这是养狼看鸡。”阿珍翻了个白眼,转身去算展位电费。
小芸低头剪布,手指稳得没一丝抖。
上午十点,春燕带着两个女工来交第一批质检结果。她把两件样衣放在桌上,袖口翻起:“这两件针脚松,布面也有点起球。我查了记录,同批布料打样时没问题,是不是压线机最近没调好?”
巧绘拿起衣服,指尖顺着针路走了一遍。缝线错位的地方,有细微的刮痕,像是有人用镊子尖轻轻挑过线头。她没说话,只把衣服叠好,放进那个旧衣柜。
“你今晚班次换人。”她说。
“换谁?”春燕问。
“让老李带新来的两个小姑娘。”巧绘说,“你歇一晚。”
“我不累。”春燕摇头,“再说了,她们手慢,赶不上进度。”
“那就你带,但别碰主系列。”巧绘语气没变,但话落得干脆。
春燕看了她一眼,没再争,转身去分派任务。
中午,阿珍蹲在门口啃盒饭,嘀咕:“小芸这回回来,眼神不对。太顺了,顺得像排练过。”
巧绘坐在剪裁台边,一口没吃。她翻开布料出入台账,一页页往后翻。小芸昨天领了三米香云纱,登记用途是“备用拼接”。可实际用掉的,不到一米。
她又翻到前天——小芸还悄悄领过半米月白色软缎,批次和那两件出问题的样衣一致。
“她拿这么多布干什么?”阿珍嚼着饭粒,“难不成在家偷偷做私活?”
巧绘没答。她记得小芸走那天,把工服、针线盒全卷走了,连剪刀都带了。可今天她带来的剪刀,是新的,刀柄上还贴着未撕的价签。
下午两点,小芸主动提出帮春燕缝内衬。巧绘隔着玻璃看了会儿,见她低头专注,针脚均匀,没出错。
但她发现,小芸每次起身去拿布料,都会在主系列样衣的衣架前停一下,像是整理,其实手在袖口内侧轻轻摸过。
巧绘不动声色,晚饭后把阿珍拉到楼梯口:“把那面旧穿衣镜搬上来。”
“哪个?就我试衣用那面?边框都掉漆了。”
“就它。”巧绘说,“放我桌角后面,斜着。”
“你要照自己?”
“不。”巧绘说,“我要看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阿珍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行,你狠。表面留人,背地盯梢,比我还阴。”
“我不是阴。”巧绘说,“我是不想让三年的心血,毁在一双手里。”
晚上九点,设计室只剩巧绘和春燕。春燕在缝最后一件改良款的腰线,头都没抬。巧绘坐在桌前改图纸,在“展翼蝶”的尾翼上加了一道暗纹——三针回扣,母亲教的收针法,牢固不散。
“巧姐。”春燕忽然抬头,“小芸今天领的布,是不是多了?”
巧绘笔尖一顿:“你发现了?”
“她领了两米半香云纱,可我只看到她用了不到一米。”春燕皱眉,“她说备用,可咱们的备用布都统一放箱里,她没往里交。”
“我知道。”巧绘合上本子,“你先回去。”
“你呢?”
“我再待会儿。”
春燕走后,巧绘把灯调暗,只留一盏台灯。她坐在椅子里,眼睛盯着穿衣镜的反光。
十一点半,小芸回来了。
她轻手轻脚推开门,确认没人后,走到主系列样衣的衣架前,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镊子。她用镊子尖轻轻挑开一件正装的锁边线,一点点把缝线拆松,又从袖口抽出一小段布丝,塞进随身包里。
巧绘在镜中看得清楚。
她没动,也没出声,只把桌角的银蝶簪取下来,轻轻放在素描本上。那是母亲留下的,她从不离身。现在她把它放下了。
她翻开图纸,在最新一稿的蝶翼边缘,画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不像破损,倒像一道隐秘的印记。
小芸收拾好,轻轻关灯离开。
巧绘坐在黑暗里,听见巷口的风穿过窗缝,吹得布料轻轻晃动。她起身,走到衣柜前,把那两件被挑松线头的衣服拿出来,平铺在桌上。
她拿起放大镜,一点一点检查每一针的走向。在第三件样衣的领衬内侧,她发现了一小块污渍——不是油,也不是汗,是某种染料的残留,颜色偏灰,像是从别的布上蹭过来的。
她记下了批次号。
凌晨一点,她把所有异常衣物重新编号,单独锁进铁皮柜。钥匙塞进内衣夹层。
她坐回桌前,打开电脑,调出布料采购系统。小芸名下,过去三天有五次领料记录,但其中两次的审批人签名,是模仿的阿珍笔迹。
她关掉屏幕,靠在椅背上,闭眼。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桌上的素描本。最新一稿的蝶翼,在灯光下微微颤动,那道细裂痕像一道无声的警告。
巧绘睁开眼,拿起银蝶簪,重新别回领口。
她站起身,把穿衣镜往墙角推了半尺,让反光能照到衣架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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