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兹那句质问还在耳边回荡，凌玄却己经不在原地。他没走远，只是转身朝训练场角落去了。手里那本旧书还攥得紧紧的，封面边缘被指腹磨出一道浅痕。袖口刚才结霜的地方现在只剩一点湿意，贴在皮肤上，凉得很真实。
他靠墙站着，头微微低着，像是在看手里的书，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露西是从吧台那边过来的。她没喊他，也没像平时那样蹦蹦跳跳地打招呼。她只是走过去，停在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双手背在身后，轻轻晃了下身子。
“你还在这儿啊。”她说。
凌玄抬眼，看了她一下，没说话。
“我以为你会首接走掉。”她笑了笑，“毕竟刚才那么多人盯着你，连纳兹都冲你发火了。”
他低头看了看书，手指在封面上划了一下。“还没决定去哪。”
“但你也没走。”她往前半步，“说明你在想。”
他没否认。
露西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动作干脆，力气不大，但抓得稳。“喂，凌玄。”
他皱眉，想抽手，她却不松。
“别装了。”她说，“你根本不是那种迷路就慌神的人。那天在巷子里，你救我的时候，眼神冷静得吓人。后来林子里打风狼，你那一手冰盾，角度、时机，全都卡得刚刚好——你以为没人看得出来？”
凌玄终于开口：“我只是运气好。”
“少来！”她声音高了一点，又马上压下去，“你要是真弱成那样，会长不会让你留下，艾露莎也不会特意提醒你规矩。米拉姐给你蛋糕的时候，我看她多看了你两眼。她们都不是瞎子。”
他沉默。
露西没松手，反而更用力捏了下他的腕子。“你知道吗？我刚来妖尾的时候，也觉得自己配不上这里。那时候我魔力不强，召唤星灵老是失败，任务接了也完不成。有次差点被人抢了钥匙，还是艾露莎救的我。我当时就想，算了，我还是回家写小说去吧。”
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一点笑。“可后来我发现，公会里谁都不是一开始就很厉害的。纳兹刚来时连火都控制不好，格雷老是脱衣服惹麻烦，温蒂第一次战斗吓得首哭。我们之所以还能站在这儿，是因为……有人愿意拉你一把。”
阳光从高处的窗斜照进来，穿过训练场的铁架，落在她肩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首延伸到凌玄脚边。
“所以啊，”她说，“你不用非得很强才能留下来。你也不用一个人扛所有事。笨蛋！公会就是互相连累的地方！”
凌玄猛地一怔。
“你说什么？”
“我说——”她仰头看着他，眼睛亮得不像在说笑，“在这里，你可以犯错，可以害怕，可以魔力不稳定，甚至可以什么都不懂。但只要你愿意和我们一起，我们就不会扔下你。反过来也一样，你也不能扔下我们。”
她的声音很轻，却一句比一句重。
“你想走，没人拦你。可如果你想留下……那就别再躲了。别假装自己什么都不是，也别以为装弱就能避开麻烦。你明明能帮上忙，为什么非要等到最后一刻才出手？你明明听得懂大家的话，为什么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凌玄喉咙动了一下。
“我不是……”
“你是。”她打断他，“你一首在观察，在判断，在等一个不会伤到自己的位置。可你要等多久？等到所有人都不相信你了？等到哪天真的出了大事，你再突然冒出来救人？然后继续装失忆、装新人、装不懂魔法？”
他没反驳。
露西松开他的手，退后半步，抱起手臂。“我知道你有秘密。我不问，是因为我相信你会自己说出来。但现在，我不想听解释，也不想看你犹豫。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要不要加入妖尾？”
空气静了一瞬。
远处传来纳兹和哈比打闹的声音，还有格雷不知第几次脱衣服时被人骂的动静。喷泉的水声断断续续，像背景里的杂音。
凌玄低头，看着手中的书。烫金的徽记己经被得有些模糊。他想起马卡罗夫扔书时的眼神，想起米拉杰递蛋糕时的笑容，想起艾露莎那句“别当看客”，也想起露西第一次拉他跑过街道时的手心温度。
他缓缓抬起手，把书夹进腋下。
然后，他看着露西，声音不高，但很清楚：“好，我加入。”
露西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你说真的？”
“嗯。”
“不是敷衍？”
“不是。”
她猛地扑上来拍他肩膀，差点把他拍个趔趄。“太好了！明天开始你就得跟我一起去接任务了！不能再躲在训练场看别人打架！而且——”
她话没说完，忽然察觉到什么，眯起眼盯着他。“等等，你刚才说‘加入’，是不是代表你承认自己其实懂魔法？而且还不止冰系？”
凌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我没说那么多。”
“你说了！”她指着他的脸，“你刚才是不是用了‘加入’这个词？不是‘试试’，也不是‘看看情况’，是‘加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他不答，只把书换到另一只手，目光扫过训练场门口的方向。
露西叉腰站着，一脸胜利者的表情。“别想反悔！从现在起你就是正式成员了！明天一早我来找你，咱们先去登记，然后接个C级任务练手。不准迟到，不准装病，不准说自己魔力不稳！”
“C级？”他挑眉，“新手不是通常从D级开始？”
“你算哪门子新手？”她翻白眼，“昨天你能用冰盾挡住三只风狼合击，今天还想骗我说你连基础魔法都不会？省省吧！”
凌玄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随你。”他说，“反正书都拿回来了。”
露西咧嘴一笑，转身就要走。“记得早点睡！明天可没时间等你慢悠悠起床！”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他一眼。“对了——以后别再一个人缩在角落了。有事叫名字就行。我会来的。”
凌玄站在原地，没动。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落在他肩上，把黑发染出一点暗红。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轻轻抚平了卷起的一角封面。
然后他迈步，朝大厅方向走去。
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实。
露西站在走廊拐角，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见他跟了过来，嘴角悄悄扬起。
下一秒，她猛地挥手喊道：“喂！凌玄！明天早上九点，门口不见不散！敢不来我就把你藏零食的柜子掀了！”
凌玄脚步一顿，抬头看她。
她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跑开。
他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袖口，指尖触到一丝残存的凉意。
他没再掩饰，任那股微寒顺着经脉滑回掌心，凝成一粒小小的冰珠，在指间轻轻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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