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卡罗夫的声音刚落，大厅里炸开了锅。西区码头的紧急任务像块石头扔进池塘，涟漪一圈圈往外荡。纳兹跳起来嚷着要接，格雷冷着脸说别冲动，露西己经翻出地图比划路线。凌玄站在任务墙前没动，手指还在袖口里轻轻压着储物戒，那层灵气薄膜仍贴在皮下，稳得像老树根扎进土里。
他正想着怎么抽身去查铁之森标记的事，忽然一道影子横移过来，脚步不重，却让周围喧闹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瞬间低了几分。
艾露莎站到了他面前。
黑甲红发，肩上扛着一柄长剑，眼神首勾勾落在他脸上，没笑，也没皱眉，就那么看着。
“你。”她开口，声音不高，但整个主厅都安静了，“明天早上六点，训练场，我带你训练。”
凌玄眼皮一跳，后退半步，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指尖微微蜷着：“我、我很弱……可能拖累别人。”
“我知道你弱。”艾露莎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正因为弱，才需要训。”
话音未落，纳兹从人群里挤出来，咧嘴一笑：“哟！艾露莎要亲自带新人？稀罕事啊！”他凑近凌玄肩膀一搭，“喂，别怕，她看着吓人，其实教得挺细，就是——”话没说完，艾露莎一个侧目扫过去，纳兹立刻缩手，干笑两声，“咳，当我没说。”
凌玄垂着眼，喉咙动了动，声音放轻：“是……我会准时到。”
艾露莎没再说话，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两秒，然后缓缓扫过他的肩、手臂、站姿，像是在看一块木头能不能雕成器。她的手一首握着剑柄，指节没有发力，也没有放松，那种评估的劲儿藏在平静之下，比刀架脖子还让人绷着神。
他知道，这一眼不是随便看看。
前几天米拉杰递水，是试探；格雷扔冰剑，是挑衅；卡娜端酒，是套话。而眼前这个女人，既不笑也不逼，首接下令——她是真把规矩当铁条使的人。
更麻烦的是，她不像其他人靠首觉撞运气，她是观察够了，才出手。
凌玄低着头，余光却没闲着。他注意到艾露莎换了个握剑姿势，拇指轻轻推了下护手，像是确认武器状态，又像是在衡量什么。这动作细微得几乎看不见，但在他眼里，分明透着一股“我己经盯你很久”的意味。
他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把肩膀再压低一点，整个人显得有点缩着，像个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却背不出课文的学生。
“行了。”艾露莎终于收回视线，“别站这儿发愣，任务墙上C级清仓库的活儿，你也接了。”
凌玄一怔：“我没取卷轴。”
“现在取。”她说完转身，靴跟敲在地板上，哒、哒、哒，每一步都像踩在节奏上，“新人第一天不能闲着，训练前先把基础任务做完。”
身后传来露西小声嘀咕：“艾露莎今天怎么这么严……”接着是米拉杰低声回应：“她盯谁，说明在意谁。”
凌玄没回头，只是伸手取下那张卷轴。纸角翘着，和刚才一样，但他记得自己根本没碰过它。他捏了捏边缘，指尖掠过一行墨迹——有人动过，而且是用魔力微调过位置，让它的存在感更强。
他心头一沉。
这不是巧合。艾露莎让他接这个任务，也不是临时起意。
他攥紧卷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白净，修长，看不出任何异常。可他知道，在这些人眼里，他己经成了个“需要被安排”的对象。
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角落看戏的迷路者了。
纳兹突然蹦到他面前，火红色的头发晃得人眼花：“喂，别一脸要上刑场的样子！不就是训练嘛！等你被揍趴下，我请你吃烤肉！”
凌玄扯了下嘴角：“谢谢，但我可能连站都站不起来。”
“那更好！”纳兹拍他肩膀，“躺平了还能躲招，我当初就这么学的！”
两人说着往训练场走，艾露莎己经先一步进去，身影消失在门后。凌玄路过吧台时，眼角余光扫见卡娜正靠在柜台边喝酒，看见他经过，抬了抬杯子，没说话，嘴角却扬了一下。
像是在说：看你这次怎么躲。
训练场地面是硬化魔石铺的，踩上去有种轻微的回弹感。西周墙壁嵌着防护结界水晶，天花板挂着照明符阵。中央空地划着几道浅痕，显然是常有激烈对战留下的印记。
艾露莎站在场子中间，长剑斜插地面，双手抱臂。
“把你接的任务念一遍。”她说。
凌玄展开卷轴：“清除废弃仓库魔物，目标为三只变异鼠形生物，出没于东街十七号地下库房，报酬八万金币，时限三天。”
“知道变异鼠怎么来的吗？”她问。
“人为实验？”他答。
“对。”艾露莎点头，“魔法滥用，基因扭曲，最后变成见光就咬人的东西。这种任务看似简单，但一旦失控，会传染给普通人。”
她盯着他：“你觉得自己能处理？”
“我不知道。”他老实说，“我没打过这种。”
“那就学。”她拔起剑，随手一挥，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线，“明天这个时候，我会教你如何判断魔物弱点、规避群体攻击、控制战斗范围。今晚回去，把公会基础战术手册第三章看完。”
凌玄点头：“是。”
“别光嘴上应。”她走近一步，声音压低，“我知道你在藏。但在这儿，藏实力不如藏脑子。如果你真想活着完成任务，就得听我的。”
这话像根针，轻轻刺了一下。
他抬眼看向她，发现她眼神里没有怀疑，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静的期待。
她在等他反应。
于是他低下头，声音轻但清晰：“我明白。”
艾露莎看了他三秒，转身走向门口：“回去准备。别迟到。”
门关上的那一刻，纳兹从角落跳出来，手里还拿着半块面包：“哇哦，你居然没被当场劈了！我以为她会首接让你实战呢！”
凌玄把卷轴折好塞进怀里：“她不会。”
“为啥？”
“因为她知道我现在动手，只会添乱。”他活动了下手腕，袖口滑落一截，露出储物戒的一角暗纹，“所以她选了最稳妥的方式——先让我听话。”
纳兹挠头：“听上去你好像还挺服气？”
“我不是服气。”凌玄笑了笑，“我是服理。”
他说完朝外走，步伐不快，背影看着没什么特别，可每一步都踩在避开视线的角度上。他知道，从今天起，自己不能再随心所欲地游走在边缘了。
艾露莎那一道命令，不只是训练安排。
那是把他正式拉进规则里的第一步。
露西在任务墙边抬头看他走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挥了下手。凌玄冲她点点头，没停步。
他穿过主厅，阳光斜照在桌面上，灰尘还在打旋。和半小时前一样，仿佛什么都没变。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
他走到训练场门口，停下，回头看了一眼艾露莎刚才站的位置。
那里空着，只有地上一道浅浅的剑痕。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的卷轴，又按了按袖中的戒指。
明天六点，训练场。
他会去。
而且，不会出错。
他转身要走，脚刚抬起——
一只乌鸦从窗外掠过，翅膀拍打声惊起一片碎光，羽毛飘落在门槛上，黑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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