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船靠了岸。
木板搭上礁石的刹那，纳兹第一个跳下去，靴子踩在湿滑的青苔上差点摔个跟头。他稳住身形，左右张望：“就这？连个码头都没有？”
格雷紧跟着下来，眉头一皱：“空气不对劲。”他吸了口气，“像是……烂掉的树叶混着铁锈味。”
露西扶着船沿下来时，脚刚沾地就缩了一下。“这地方太安静了。”她小声说，“连虫子都不叫。”
艾露莎最后一个下船，手按在剑柄上，目光扫过前方那片灰蒙蒙的树林。树皮发黑，叶子枯黄卷边，像是被火燎过又泡了水。风一点没有，可她脖子后面的汗毛竖了起来。
凌玄慢悠悠地走在最后，袖口微动，一道灵识贴着地面钻出去，转瞬绕了一圈回来。他低头看了眼泥地——几根草根泛着暗紫，像血管一样搏动了一下。
还没等他开口，林子里突然传来窸窣声。
一群人从树影里走出来。
男女老少都有，穿着破布缝的衣裳，脸上没血色，眼窝深陷。他们不说话，只是围上来，站在五步开外，盯着这群外来者。有个小女孩躲在女人身后，手指抠着裙角，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纳兹往前一步：“你们是谁？这岛上出什么事了？”
没人回答。一个老头突然跪了下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想哭又哭不出来。
“别靠太近！”格雷一把拉住纳兹。
凌玄却轻轻摇头：“他们不是敌人。”他看向艾露莎，“让他们说。”
艾露莎没动，眼神依旧警惕。
露西咬了咬嘴唇，走上前，蹲在那小女孩面前，声音放得很软：“你还好吗？我们是来帮忙的。”
小女孩抬头看她，瞳孔是浑浊的灰色。她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的一句：“水……不能喝……月亮来了就会黑……”
旁边的女人猛地抱住她，肩膀抖得厉害：“上个月圆夜，泉眼冒黑水，喝了的人第二天就开始掉头发，再后来皮肤裂开，流出来的不是血……是灰。”
“我们村子原来有八十九人。”另一个男人低声说，“现在活的不到三十个。”
纳兹拳头捏得咔咔响：“谁干的？是不是哪个混蛋公会在这搞实验？”
“不是人干的。”老头抬起头，眼里全是恐惧，“是岛自己……生病了。每到月圆，地底会喘气，泉水变黑，树长出眼睛一样的瘤子……牲畜吃了草，半夜爬起来走路，嘴里念着听不懂的话。”
格雷脸色变了：“这不像魔法失控，倒像是……污染。”
凌玄没说话，蹲下身，指尖轻轻点在泥地上。灵力顺着土壤渗透进去，立刻触到一股阴冷的东西——像蛇，盘在地脉深处，缓缓蠕动。他闭眼感应片刻，频率和昨夜海底的波动完全一致，而且……
这能量带着腐朽的魔性。
他睁开眼，声音压得很低：“这不是诅咒，是封印漏了。”
“你说什么？”艾露莎转头看他。
“有人在这底下埋了东西。”凌玄站起身，“原本压住了，但现在裂了口子，黑暗往外渗。你们感觉到的死寂，是生命力被一点点抽走的结果。”
纳兹瞪着他：“你什么时候懂这些了？”
“猜的。”凌玄耸肩，“但你们看看周围——植物不是枯死，是被‘吃’干的；这些人也不是中毒，是体内能量被同化了。这手法……挺熟。”
格雷盯着他：“你又知道得太多了。”
“我只是怕走错路。”凌玄笑了笑，“要找源头，得往高处去。这种能量是从上往下流的，山顶才是根。”
艾露莎沉吟几秒，点头：“先安顿村民，建立临时营地。纳兹、格雷，你们去附近找干净水源和遮蔽处。露西，你留下来安抚他们，问清楚最近一次月圆是什么时候。”
“那你呢？”格雷问凌玄。
“我？”他拍了拍背包，“带药箱，顺便看看能不能采点有用的草。”
格雷还想说什么，艾露莎己经抬手打断：“照命令行事。”
两人对视一眼，转身离开。
露西正扶着那女人坐下，轻声问：“你们最后一次看到正常月亮，是什么时候？”
女人颤抖着数手指：“十三天前……那天晚上，泉眼咕噜咕噜冒泡，黑水涌出来，碰到石头都冒烟。村长的儿子喝了半口，第二天舌头掉了，第三天……整个人变成一块焦炭。”
露西听得心口发紧。
凌玄走到她身边，低声说：“你手里的星灵钥匙，能净化吗？”
她愣了一下：“你是说用星灵之力驱散黑暗？可我不确定它们能不能对抗这种……侵蚀。”
“试试看。”他说，“纯净的能量，哪怕只能压一会儿，也能救人。”
话音未落，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那个跪着的老头倒了下去，全身抽搐，脖颈两侧浮出黑色纹路，像藤蔓一样往脸上爬。他张着嘴，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月亮……要来了……它醒了……”
露西冲过去扶他，手刚碰到肩膀，就感觉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来。
“他不行了。”凌玄蹲下检查，手指搭在他手腕上，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黑暗己经进到经络里，常规治疗没用。”
“那怎么办？”露西急了，“温蒂不在，我也没学过高级治愈魔法！”
“你能做的，是拖时间。”他看着她，“召唤双子座试试，他们的光系魔法最温和，说不定能稳住他的意识。”
露西咬牙点头，迅速抽出钥匙：“开吧，双子座之门！”
两道浅金色光芒闪过，卡斯和霍斯出现在原地，嘻嘻笑着问要玩什么游戏。露西来不及解释，首接下令：“用你们最强的净化光束，照着他！”
两个小家伙一愣，但还是听话地举起手，一道柔和的白光洒在老人身上。黑纹蔓延的速度果然慢了下来，但他呼吸越来越浅，眼球开始上翻。
凌玄盯着那光线，心里估算着：有效，但撑不了多久。这种程度的净化，就像拿勺子舀海水灭火。
“源头必须尽快处理。”他对艾露莎说，“不然下一个就是整村人。”
艾露莎脸色凝重：“等纳兹他们回来就出发。”
“不用等。”凌玄摇头，“我知道方向。刚才探过的地脉，能量是从西北山脊往下渗的，越往上越浓。你们准备营地，我去看看。”
“你一个人？”艾露莎眯眼，“别忘了你是新人。”
“所以我才更该去。”他笑了一下，“真出事，你们还能救。要是你们都陷进去，谁带消息回去？”
艾露莎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点头：“给你两小时。有任何异常，立刻撤回。”
“明白。”
他转身要走，露西忽然叫住他：“等等！这个拿着！”她摘下黄道十二宫中的一枚备用钥匙塞进他手里，“万一遇到危险，至少能喊人。”
凌玄看了看那钥匙，没推辞，收进袖中。
他走出几步，听见身后老人最后一声叹息，然后是露西压抑的抽泣。
山路难走，岩石湿滑，藤蔓缠脚。越往上，空气越冷，呼吸时鼻腔像被针扎。凌玄一路用灵识探路，发现地下那股阴寒越来越强，甚至开始影响表层土壤——踩上去会有种诡异的弹性，像踩在活物皮肤上。
半山腰有座塌了一半的石庙，门框歪斜，上面刻着断裂的符文。他停下脚步，伸手摸了摸那些纹路。
指尖刚触到，符纸烧焦的气味突然从袖中飘出。
他迅速抽手，后退半步。
这些符文……不是魔法阵。
是镇压印。
而且被人动过。
他眯起眼，看向山顶方向。云层不知何时聚拢，遮住了太阳。远处山影沉沉压着，像一头趴伏的巨兽，等着猎物走进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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