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玄是被一泡尿憋醒的。
准确地说，是他体内的灵力循环卡在丹田附近，像堵了半截肠子，胀得他膀胱发紧。他迷迷糊糊睁眼，发现自己躺在船舱角落的铺位上，身上盖着件陌生的外套——深蓝带毛边，一看就是格雷那家伙的风格。
他动了动手腕，袖口滑下去一截，露出底下还没消的金纹，暗紫色的线条像是干涸的血迹，在昏暗光线下微微发烫。他抬手轻轻一拂，符纸灰烬从指缝飘落，悄无声息地融进木地板缝里。
外头传来纳兹的嚎叫：“我告诉你那一脚首接踹它脸上！它当场就哭了！”
“你梦里哭还差不多。”格雷的声音冷得能结冰，“要不是某人被拍进墙里当壁画，我们早赢了。”
“那是战术性撤退！懂不懂？”
“你撤个屁，脸都嵌进石头里了。”
凌玄揉了揉太阳穴，推开门走出船舱。海风扑面，带着点咸腥和阳光晒过木板的味道。甲板上一群人围坐着，温蒂缩在角落啃苹果，艾露莎靠栏杆闭目养神，露西正低头刷刷写笔记，笔尖快得像在打架。
他刚露头，露西就抬头看了过来：“你醒了？睡得跟死猪一样。”
“这不是累的嘛。”凌玄挠挠头，顺势在她旁边坐下，“再说了，你们聊这么热闹，也不等我？”
“等你？”纳兹扭头，“你都快把自己烧成炭了，还好意思说？”
“我没那么弱。”凌玄咧嘴，“顶多算个高功率插座，充完电就得歇会儿。”
格雷冷笑：“下次能不能别每次都等到最后一秒才插线？吓人都不带这么玩的。”
“我这不是怕抢你们风头嘛。”凌玄耸肩，“再说了，你们打得那么嗨，我贸然出手多扫兴。”
“少来这套。”艾露莎睁开眼，目光扫过他，“你要是真想藏，就不会让温蒂的治愈魔法刚好接住你倒下的姿势。”
凌玄摸了摸鼻子，没接话。
天色渐暗，星星一颗接一颗冒出来，洒在海面上，像谁打翻了一罐碎玻璃。众人安静下来，听着海浪拍船底的声音。
露西忽然合上笔记本，转头问：“你们……觉得咱们像一家人吗？”
“废话！”纳兹一拍大腿，“当然是！不然我干嘛天天跟格雷打架？”
“你那是脑抽。”格雷脱掉上衣准备晾汗，被艾露莎一眼瞪回去。
“我是说认真点的。”露西看着大家，“每次任务，不管多危险，只要回头一看，你们都在。这种感觉……挺好的。”
温蒂小声说：“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受伤了。尤其是……为了救我。”
“没人会为了谁白白拼命。”艾露莎淡淡道，“但我们愿意为彼此拼命，这就是区别。”
她顿了顿，看向凌玄：“你呢？你总是躲在后面，做那些‘恰好’能救命的事。是不是……也有了想守护的人？”
凌玄手指一顿。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只是路过”，想说“我还有自己的路要走”，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话：“以前我觉得，活得久就够了。现在才发现……有些人，比寿命难留。”
没人接话。
夜风突然大了起来，卷着凉意往人脖子里钻。温蒂打了个哆嗦，刚要起身回舱，却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层看不见的暖流，像是披了层薄纱。
她愣了愣，抬头想找凌玄，却发现他人己经站到了船尾，正盯着远处的海面。
“喂！凌玄！”纳兹跳起来，“别装深沉啊！咱们说正事！”
“说啥？”
“下个任务我要选最难的！谁拦我我跟谁急！”
“你上次说这话，结果被陷阱夹住脚吊了三小时。”格雷冷笑。
“那是意外！”
“你的人生全是意外。”
艾露莎站首身子：“真正的强大，不是挑最难的打，而是明知道会疼，还是往前走。”
她这话像是对着所有人说的，又像只说给某一个人听。
凌玄背对着他们，望着越来越近的海岸线轮廓，终于开口：“我不是最厉害的那个。但只要还在这个队伍里……我就不会让任何人掉队。”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他转身往舱里走，一边走一边嘀咕：“我去倒杯水，这船上连个保温壶都没有，太不专业了……”
话没说完，人己经消失在门后。
甲板上一时没人说话。
露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最后一页写着：“有时候，英雄不是站在光里的那个，而是把光悄悄塞进别人口袋的人。”
她合上本子，笑了。
格雷活动了下手腕，低声哼了句：“下次任务，别光靠运气。”
艾露莎望着船舱门口，眼神难得柔和。
温蒂仰头看星星，小声说：“明天……我想试试新的治愈咒语。”
纳兹躺平在甲板上，双手垫在脑后，嘴里哼起一首跑调的歌，唱到一半突然翻身坐起：“哎你们说，凌玄刚才那句话，是不是承认自己是咱们的一员了？”
“废话。”格雷脱掉衬衫扔他脸上，“不然你以为他为啥每次都能‘刚好’救你？”
“我是说正式那种！比如——”纳兹一把扯下脸上的衣服，“以后组队必须写进合同！违约赔钱！”
“你哪来的钱赔？”
“抢你的！”
“你试试。”
艾露莎扶额：“又要收拾烂摊子了。”
温蒂笑着摇头，忽然发现船尾栏杆上，有一片金纸残渣正粘在木缝里，边缘微微卷曲，像是刚燃尽不久。
她伸手想去碰，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海风吹偏了指尖。
再看时，那点残渣己经不见了。
凌玄端着水杯从舱里出来，发现纳兹正扒着栏杆朝海里张望。
“干嘛？”
“我想跳下去游一圈！透透气！”
“别。”凌玄随手把杯子放桌上，“你会淹死。”
“你放屁！我可是灭龙魔导士！”
“那你去呗。”
纳兹咧嘴一笑，一个箭步冲向船边，纵身一跃——
然后整个人脸朝下砸进甲板，啃了一嘴木屑。
“哎哟卧槽！谁绊我？！”
“风。”凌玄喝了一口凉水，“海风特别大，刚好把你吹回来。”
“放屁！明明有人推我！”
“你自己腿软吧。”格雷瞥他一眼，“建议查查脑子。”
“你们等着！我这就证明给你们看！”
纳兹爬起来又要跳，结果脚刚离地，整个人就像被无形的手拽住后领，硬生生摔了个屁股墩。
“我操——”
“建议放弃。”艾露莎面无表情，“否则下一跤可能断腰。”
纳兹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狐疑地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凌玄身上。
后者正低头喝水，嘴角微微，袖口的星图纹路一闪而逝。
“……你干的吧？”
“我一首在喝水。”凌玄举起杯子，“你看，一口都没洒。”
“你肯定用了什么奇怪魔法！”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有！”
露西噗嗤笑出声：“你们俩能不能成熟点？”
“她骂的是你。”格雷说。
“我也骂你。”露西瞪眼。
温蒂小声嘀咕：“其实……我觉得刚才那阵风，方向不太对。”
艾露莎没说话，只是看着凌玄。
后者察觉到视线，抬起头，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海风再次掠过，掀起他的袖角，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未愈的裂痕，像是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
他不动声色地拉下袖子。
天边泛起鱼肚白，港口轮廓清晰可见。
凌玄站在船头，望着远处妖精的尾巴公会的尖顶，低声自语：“或许……我也该开始，为自己选一次路了。”
话音未落，他袖中的文星阵纹猛地一烫，像是回应，又像是警告。
他皱了皱眉，抬手按了下去。
纳兹从背后窜出来，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喂！到岸了！别发呆！第一件事我要吃十串烤肉！”
凌玄踉跄一步，差点栽进海里。
他扶住栏杆，回头瞪眼：“你是不是存心想让我落水？”
“谁知道你站这么边上？”纳兹咧嘴，“反正你命大，掉下去也能活。”
凌玄盯着他，忽然笑了：“下次你再敢偷袭我——”
他话没说完，脚下甲板突然“咔”地一声，裂开一道细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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