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又是怎么蜷缩在冰冷的大床上睡着的。只记得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陆沉舟少年时温暖的笑脸，一会儿是他如今冰冷嘲讽的眼神，最后定格在书房抽屉里那些刺目的旧物上。
后半夜，她开始觉得浑身发冷，头重脚轻，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干痛。意识模糊间，她知道自己可能是发烧了。也许是昨天在陆家老宅精神过度紧张，也许是晚上穿着单薄在走廊徘徊着了凉，又或许是……心绪剧烈起伏导致的免疫系统崩溃。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倒杯水，却西肢无力，刚撑起身体就又重重地跌回床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却一阵阵发冷，牙齿都开始打颤。偌大的别墅，寂静无声，她像一个被遗弃在孤岛上的病人，无助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甚至想到了陆沉舟。那个就在走廊尽头房间里的男人。他会发现吗？他会……在意吗？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昨晚书房里他那番刻薄的话犹在耳边。他留着那些东西是为了提醒自己曾经的愚蠢，他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合约妻子”的死活？说不定，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看她狼狈，看她痛苦。
绝望和病痛交织，苏晚的意识渐渐模糊，最终陷入昏沉的睡梦中。
……
陆沉舟一夜未眠。
书房里的对峙结束后，他并没有感到预期的快意，反而胸口像是堵着一团棉絮，闷得发慌。苏晚最后那句带着哽咽的“我明白了”，和她仓皇逃离的背影，反复在他脑海里闪现。
他烦躁地扯开领带，在书房里踱步至凌晨。最终，他回到自己房间，冲了个冷水澡，试图浇灭心头那股无名火，却毫无用处。
天快亮时，他才勉强合眼。但睡眠很浅，一点细微的动静就能将他惊醒。
清晨六点，他按掉闹钟，习惯性地起床，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经过苏晚房间门口时，他脚步顿了顿。门缝下没有任何光亮，里面静悄悄的。
按照协议，他确实不该过问她的任何事。
他抿了抿唇，继续朝楼下走去。陈伯己经准备好了早餐，餐厅里飘散着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气。
“先生，早。”陈伯恭敬地问候。
“嗯。”陆沉舟在餐桌前坐下，拿起一份财经报纸，目光却有些无法聚焦。
“太太……还没起吗？需要我去请……”陈伯犹豫了一下，询问道。按照惯例，新婚夫妇应该一起用早餐。
“不用。”陆沉舟打断他，语气生硬，“她可能累了，让她睡吧。”
陈伯不再多言，安静地退到一旁。
陆沉舟食不知味地吃着早餐，心思却完全不在食物上。他想起了昨晚苏晚离开时那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她……是不是哭了？
这个念头让他更加烦躁。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报纸的财经新闻上，但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却像蚂蚁一样爬进他心里，搅得他不得安宁。
最终，他还是放下了报纸，霍然起身。
“先生？”陈伯有些诧异。
陆沉舟没有解释，迈开长腿，快步上了楼。他站在苏晚房间门口，再次犹豫。理智告诉他应该转身离开，但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
他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他又敲了敲，稍微加重了力道。“苏晚？”
依旧是一片死寂。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不再犹豫，尝试拧动门把手——门没有反锁。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窗帘紧闭，光线昏暗。大床上，苏晚蜷缩成一团，被子被她紧紧裹在身上，只露出半个脑袋，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沉重。
陆沉舟的心猛地一沉。他快步走到床边，伸出手，探向她的额头。
触手一片滚烫！温度高得吓人！
“苏晚！”他拍了拍她的脸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苏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轮廓逆光站在床边。她烧得糊涂了，喃喃道：“……水……”
陆沉舟立刻转身，冲到客厅倒了一杯温水回来。他扶起苏晚软绵绵的身体，将水杯递到她唇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几口。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适。苏晚稍微清醒了一些，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
是陆沉舟。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恨她吗？
她下意识地想推开他，身体却虚弱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陆沉舟看着她脆弱无助的样子，眉头紧锁。他放下水杯，拿出手机，快速拨通了家庭医生的电话。
“李医生，马上来我别墅一趟，我太太发高烧……对，尽快！”
挂断电话，他看着怀里意识又开始模糊的苏晚，眼神复杂。昨晚的冷漠和怒气，在此刻被她病弱的模样击得粉碎。一种久违的、名为“心疼”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他动作有些僵硬地，将她重新放平在床上，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那温度灼烧着他的指腹，也仿佛灼烧着他冰封的心。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个女人，曾经是他青春里最明亮的光，也是他五年来的意难平。他用一纸合约将她绑在身边，口口声声说是报复，是交易。
可当她真的病倒在他面前，如此脆弱不堪时，他才发现，那些所谓的恨意和冷漠，似乎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坚不可摧。
失控了。
这场他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戏，好像从她推开书房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偏离了轨道。
而他现在，竟然有些……慌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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