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穿素白道袍的人站着，左眼嵌着青铜罗盘，手里铜铃未响，可陈十七己经知道对方盯死了自己。他没动，背贴着巷墙，右手在腰间陨铁腰牌上一扫——那血纹还在蠕动，像活物在皮下爬行。
他低头看了眼掌心，刚才合上死者眼睛时，指尖蹭到了她颈侧的皮肤。那温度不对，不是刚断气的冷，也不是尸僵的硬，而是带着一股阴湿的余热，像灶灰里埋着的炭。
他立刻转身，脚尖一挑，将地窖出口那块松动的砖又推回原位。砖缝刚合，脚步声就从巷口传来。白袍人迈了一步，袍角扫过地面碎石，没发出声，可地上细沙却微微震了震。
陈十七右耳抽了一下。
他没往后看，反而俯身，手指插进排水暗格边缘的泥里，摸出半截烧焦的布条——那是刚才从死者袖口刮下的。他捏着布条往鼻下一送，不是朱砂味，也不是砒霜的涩，而是一股腥甜，像是铁锈泡在血水里泡了三天。
残卷浮现。
破招篇自动展开，意识里跳出一行字：“血祭唤祖·初式——以亲族血脉为引，十字为祭印，启门不过三息。”紧接着，一幅虚影浮现：一个暗红刺青在人体背部展开，狼首衔着一道十字，血线顺着脊椎往下爬，末端连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他猛地抬头。
刚才那女人临死前划的“十”字，不是求救，也不是警告，是封印。她用尽最后力气，在空中画出反向的祭印，想挡住什么。
他立刻蹲下，掀开她后背衣襟。肩胛骨之间，果然有刺青——狼首咬着十字，血线如脉络蔓延，颜色比普通刺青深，像是用针蘸了血反复刺入才成形。最古怪的是，那十字的横杠偏了一寸，不正对脊柱。
残卷再次震动。
【破绽显现：祭印需双血同燃，横竖交汇处为气门。偏移者，封门未闭，可逆冲血脉】
【原理：血引如弦，弦歪则音乱，术必反噬】
他瞳孔一缩。
私塾古籍里提过一句：“北地狼神，祭必双血，十字为门。”当时他只当是志怪瞎话。现在才明白，“双血”不是两个人的血，是两颗心同时燃烧——双心燃炉，既是启动焚天炉的密语，也是打断血祭的唯一法门。
他盯着那偏移的十字，忽然想到遗孤耳后的胎记——两道交叉的红痕，位置正好对应心脏投影。那孩子不是普通铸剑师后代，是祭品。
脚步声又近了。
他迅速将女人衣襟拉好，摸出火折子，在地窖通风口下方划了一道。通风口积着薄灰，他用指甲刮下一点，混着药包里的阴蚀散末，撒在灰线上。阴蚀散遇热即爆，这点量炸不塌墙，但够引火。
他把碎布条捻成引线，一头连着药末，一头甩到巷外垃圾堆。那边堆着干草和破木箱，一点就着。
做完这些，他退到巷子拐角，右手在剑柄上叩了三下。指节没碰上火钳，但动作还是做了。
然后他摘下腰牌，用力一甩，扔向巷子另一头。
腰牌砸在石板上，“当”地一声，火星西溅。那白袍人立刻转头，脚步一动，朝着声音追去。
就在他抬脚的瞬间，陈十七划燃火折，点上引线。
火苗顺着布条“嗤”地爬进地窖。不到两息，轰的一声，火光从通风口喷出，紧接着是闷响，地窖顶部塌了一角，砖石砸下，火势瞬间封住了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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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十七贴着墙根疾行，绕到医馆后墙。他没回头，但耳朵听着——巷口没有追来的脚步，也没有铜铃声。那白袍人停在了火场外，站在烟幕前，一动不动。
他知道，对方没走，是在等灰烬冷却。
他穿过两条窄巷，拐进城西废窑，钻进一口枯井。井底干燥，堆着几块碎陶。他坐下，从怀里掏出东西：半块罗盘、账本、真药、还有那个“丙三”陶罐。
他把罗盘放在地上，翻过陶罐，底部刻字朝上。“丙三”二字歪斜，像是匆忙刻下。他盯着罗盘纹路，忽然发现边缘有一道缺口，形状像船头劈开的浪。
他把陶罐倒扣在罗盘上。
缺口对上刻字，“丙三”横竖交叉的位置，正好落在罗盘中心一点。那点原本是空的，此刻却像被什么激活，隐隐泛出暗红。
残卷再动。
【信息整合：丙三舱、朱砂三斤、焚天炉引、十字祭印】
【推演结论：祭启于水，火生于舟】
他盯着那点红，脑中拼出画面：一艘货船，舱底堆着朱砂，焚天炉藏在丙三舱，炉心需要双心同燃才能启动。而血衣楼要做的，不是炼器，是借炉火点燃血祭——用焚天炉的高温，催动“血祭唤祖”秘术，把整条船变成祭坛。
他低头看药包。
真药还在，阴蚀散解剂没被换。可药童说“地窖别去”，白袍人又当场出现，说明对方早就盯上了这条线。他能拿到药，不是因为计谋得逞，是因为对方想让他拿到——想让他带着药，走进他们的局。
他把药塞进内袋，手摸到账本。翻开末页，那微型齿轮纹还在。他忽然想起铜片上的“三更三点”，又想到药童说的“引火三两”。
时间对不上。
三更三点是交接时间，可引火三两是剂量。除非……“引火”不是药引，是点火。
他站起身，拍掉身上尘土。
船还没出港，还有时间。
他爬上井口，探头看了看天。日头偏西，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他沿着井边走，忽然停下。
地上有脚印，新留的，鞋底带沟，是巡防营的制式靴。脚印只有一串，进来，没出去。
他蹲下，手指摸了摸鞋印边缘。泥土微湿，但印子清晰，说明人刚走不久。他顺着方向看去，前方是片荒宅，门半塌，窗纸全破。
他没靠近，反而后退几步，从井边拾了块碎瓦，手腕一抖，甩向宅门。
瓦片撞上门框，“啪”地碎了。
没人出来。
他等了十息，确定没人，才快步绕到后墙。墙根有排水沟，他趴下，手伸进去掏——摸出一截断绳，还带着铁环。是巡防营用来绑犯人的那种。
他扔掉断绳，正要起身，忽然察觉袖口一烫。
低头看，陨铁腰牌贴着的那块布，正慢慢渗出暗红纹路，像血在布上爬。
他立刻按住腰牌。
不是共振，是追踪标记被激活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荒宅二楼破窗。
窗框上，有一小片琉璃反光，一闪即灭。
他没动，右手在剑柄上又叩了三下。
然后他转身，朝城南码头走去。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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