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七盯着“八阵图”三个字,右手慢慢蜷起,指节在火钳柄上叩了三下。
火钳还在,沾着铁锈和血。他没动,只把左脚往里收了寸许,避开从门缝漏进来的湿气。外面巡逻的脚步刚过,草棚顶的瓦片还在滴水,一滴一滴,砸在泥地上。
他低头看布囊。女孩昏死前抓着他衣领说的那句“朱雀……炉要醒了”,像根线缠在脑子里。他没理,只把布囊翻过来,从夹层里摸出一块青铜片。
罗盘。
巴掌大,边缘磨得发亮,背面刻着七点连线,和他昨夜在泥地上划的北斗形状一模一样。交汇处有道熔痕,黑褐色,像是陨铁浇进去又冷了。
他把罗盘按在残图上。纹路对上了,严丝合缝。可罗盘中心缺了一块,扇形凹槽,边缘不规则,像被硬掰断的。
右耳抽了一下。
他闭眼,指腹掐进掌心。痛感上来,残卷在脑中浮现,破招篇边缘闪过一道光。他没急着看,先听外头动静。脚步声远了,柴房安静下来。
凝神。
残卷展开,罗盘纹路自动投影成虚影,浮在意识里。七点连线亮起,每一点都连着一道暗线,通向地下。残卷标注:【声控枢纽七处,共振频率三十七息一循环,地脉锁闭中】。
他睁眼,把罗盘翻过来。绞盘。
这东西不是单独用的。它得嵌进一个更大的机关里,像钥匙插进锁眼。而那个锁,就是漕运粮仓底下那台绞盘。
他记得昨夜在东厢外听见的对话——“祭台要血”。现在又多了一条线:血是引子,声是开关,罗盘是钥匙,陨铁是材料。
他把罗盘塞回布囊,手伸进柴堆深处。指尖碰到了铁链拖过的凹痕,深,首,通向墙角一道窄缝。他没去抠,只记下位置。
女孩还在发烫,呼吸浅。他把她往里挪了挪,用草席裹紧,自己靠在墙边。残卷每日只能看一炷香,现在己过去小半。他得省着用。
他闭眼,默念“痛觉破幻,血气通神”,指尖继续掐掌心。残卷再启,这次对准的是粮仓绞盘的结构。
虚影浮现。
绞盘是墨家制式,三重轴心,外圈刻齿咬合地脉石轨。中间有一根铜管,通向下层。残卷标注:【声波经铜管传导,震开地脉锁芯,需特定频率——三十七息一循环,误差不超半息】。
再往下,一行小字浮现:【声启地脉,血祭为引】。
他睁眼,盯着罗盘上的陨铁熔痕。血不是钥匙,是燃料。人死了,血流进机关,才能点火。
他把火钳拿起来,翻了个面。钳头沾的铁锈,在罗盘表面划了一下。
“嗡。”
极轻的一震。罗盘上的纹路闪了一下,像是回应。
他愣住,又划了一下。这次更重,锈屑掉落,罗盘纹路竟微微发烫。
火钳是从私塾废墟里捡的,沾过陨铁,也沾过血。它和罗盘有共鸣。
他把火钳插回腰后,摸出一块布条,缠住右手。指骨还没好,他得装伤。不能再让人起疑。
天快亮了。他得动。
送饭的路线改了,新人不许进后院。他不能扫地,不能倒水,连柴房都可能被查。可他必须听到更多。
他把草堆扒开,找出一根断绳,绑在脚踝上,假装旧伤复发。然后佝偻着背,拖着腿,推开柴房门。
雨停了,但天还是灰的。他低头走,火钳拄地,每一步都慢。路过厨房时,他拐了个弯,把馊水桶往灶台后头拖。
桶重,他喘着气,靠在墙边歇。灶膛里还有余烬,冒着青烟。他不动,只等。
换岗的哨声响了。两拨人交接,脚步声往两边走。一个老奴提着桶出来,往泔水沟倒。他趁机蹲下,把桶放低,整个人缩在灶台阴影里。
里面有人说话。
“……寅时出发,走水路。货不能沾地,也不能见光。”
“谁押?”
“头目亲自带。三个人,换装成漕工。”
“那块陨铁铸的钥匙呢?”
“就在货里。祭台要它点火。”
陈十七手指一紧。
钥匙——是陨铁铸的。不是罗盘,也不是腰牌,是另一块东西。他们要运走它。
他屏住呼吸,听下去。
“东厢那边清过了?”
“清了。舵主说昨晚没人靠近,铜铃没响。”
“狼犬呢?”
“关着。昨夜它轴心卡了,动不了。”
“……最好别出岔子。三长老盯着呢。”
脚步声靠近。他贴着墙,慢慢把桶往里拖。火钳在手,但他不能动。他现在是哑奴,驼背,手残,走路都费劲。
门开了。一个管事进来取瓢。他低头,蜷着手指,装抽筋。
管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拿了瓢就走。
门关上。
他等了半炷香,才把桶推出去。倒在沟里,转身往柴房走。
路上,他右耳连续抽了三次。
他没抬手去碰,只把火钳握得更紧。残卷刚才闪了一下,不是破招篇,是更深的地方——一道符文边缘,像是“归真”二字的轮廓。
陨铁、火、钥匙、点火。这西个字碰在一起,残卷竟然有了反应。
他回到柴房,把布囊打开,把罗盘和残图并排放在草堆上。火钳放在中间,锈迹对准罗盘上的熔痕。
又是一震。
这次更明显。罗盘纹路发烫,残图上的北斗七点微微发红。交汇处,那道陨铁熔痕像是活了,血丝一样往两边爬。
他盯着那痕迹,突然伸手,把火钳往地上一插。
“咔。”
钳头砸进泥里,震得掌心发麻。可他没出,只盯着罗盘。
血丝停了。
他拔出火钳,再砸一次。
血丝又动。
他明白了。火钳上的陨铁锈,是引子。它能激活罗盘,但不能持久。真正能打开地脉锁的,是那块“陨铁铸成的钥匙”。
他把火钳收好,看向角落里的女孩。
她还在昏,呼吸比刚才稳了些。手腕上的十字烙印发紫,像是渗进了皮肉。她是铸剑师的女儿,血能引动陨铁共鸣。她不是祭品,她是钥匙的一部分。
可他们要运走的是另一块钥匙。陨铁铸的。
他脑子里过了一遍粮仓绞盘的结构图。绞盘要转,得有人力拉。可昨夜他撬开尸坑时,听见底下有铃声,一响一停,像心跳。那是机关在等信号。
声控。
他需要声音。特定频率的声音。
他摸出火钳,轻轻敲了敲地面。一下,两下,三下。间隔均匀,三十七下为一轮。
敲到第二十七下时,罗盘突然一颤。
他停手。
再敲,从头开始。这次放慢,每下间隔拉长半息。
敲到第三十西下,罗盘纹路亮了。
就是这个频率。
他收起火钳,把罗盘和残图塞回布囊,用草盖好。然后把自己缩进柴堆最里头,闭眼。
他还不能动。他中毒未清,耳朵里还有幻音,残卷每天只开一炷香。他现在去粮仓,等于送死。
他得等。
等寅时。
等他们运货出发。
他把火钳横在身侧,右手搭在柄上。指节叩了三下。
外面,天光慢慢亮起来。
他没睁眼,只把左脚往里收了收,避开门口漏进来的风。
火钳柄上,一道锈痕正对着罗盘藏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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