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慢慢亮起来，陈十七在柴堆中缓缓睁开眼，额角还沾着些许草屑。一夜过去，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而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他没动，只把火钳从腰后抽出来，搭在膝上。右手指节蜷着，像抽筋还没好，其实掌心全是汗。
他听见外头哨声换了班次，比往常早了半刻。
这不对。漕运的船，寅时三刻开闸。人得提前两个时辰备货，码头该乱了。可现在，静得反常。
他把火钳在掌心轻轻一磕，锈屑落下来，沾在布条上。昨夜他砸了三次，罗盘上的血丝动了三次。火钳上的陨铁锈是引子，但不够。真正能点火的，是那块“陨铁铸的钥匙”。现在，钥匙要动了。
他得出去。
他撑起身，故意踉跄了一下，撞向墙角米缸。缸倒，米撒了一地。他跪在碎陶片里，喘着气，右手抽搐得更厉害。
管事一脚踹开门，骂声首接砸下来。
“废物！扫地扫不明白，连缸都扛不住？”
陈十七低头，喉咙里挤出几声哑哼，肩膀抖着，像吓傻了。
“去码头，”管事踢了他一脚，“把淤泥清了，再滚回来扫地。”
他拖着腿出门，火钳拄地，每一步都慢。米粒黏在裤脚上，沾着晨露，沉甸甸的。
码头在城东，河面窄，水黑。三艘货船并排靠岸，船身吃水深，压得稳。他低头搬腐木，耳朵听着西周。
两个舵手蹲在船头抽烟。
“今晚水鬼阵要试新血。”
“上回那具傀儡卡了轴，修好了？”
“修是修了，可得喂点活气才转得顺。”
陈十七没抬头，火钳刮过船底铁钉。锈迹蹭掉一层，底下露出银灰金属，极短一瞬，船体“嗡”地轻震。他手指一紧，火钳顿住。
共鸣。
他继续刮，换了个角度，再刮。这次震动更弱，但方向变了。他记下位置，又去查另两艘船。左边那艘，刮到底部时，回音空荡，像敲在木头上。右边那艘，铁钉锈死，没反应。
只有中间这艘，船底有暗格，而且——他蹲下，指尖摸到一道刻痕。龙纹。和粮仓绞盘上的纹路一样。
他把火钳插回腰后，蹲在腐木堆旁，假装歇气。右耳抽了一下。
他闭眼，掐掌心。痛感上来，残卷浮现，破招篇展开。他把刚才那艘船的震动频率投进去，虚影生成，三艘船的结构对比图列出来。中间那艘，底部有中空夹层，通向舱底暗舱。标注：【声波传导路径，与地脉锁芯共振点匹配度87%】。
就是它。
他睁开眼，把火钳在泥里蹭了蹭，重新缠好布条。现在只差进去看看。
夜里。
他等巡逻换岗的间隙，从码头西侧滑入水中。水冷，刺骨。他屏住呼吸，潜到中间那艘船底，火钳轻敲船体。
一下，两下，三下……三十七下为一轮。
敲到第二十九下时，水下传来“咔”的一声。
他立刻沉身，贴着船底。
十二道黑影从船底暗格滑出，铁臂伸展，关节转动，像水鬼爬行。它们沉在水里，头颅低垂，颈枢微转，等下一个声音。
水鬼阵启动了。
他右手掐进左臂旧伤，剧痛袭来，残卷瞬间激活。虚影浮现，十二具傀儡的结构图列开，每具颈枢、肩轴、重生之武圣遗骨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生之武圣遗骨最新章节随便看！腰节都标出红点。一行小字浮现：【传动链七处破绽，杠杆失衡点位于颈枢右侧，施力方向垂首于轴心】。
他动了。
火钳横出，卡进第一具傀儡颈侧，猛力一撬。铁轴“崩”地裂开，头颅歪斜。他拖着它往深水区沉，手没停，继续摸第二具。
第三具的颈枢锈死，他改用火钳尖端刺入关节缝隙，再撬。铁屑飞散，轴心断裂。
第七具时，右手指骨突然发麻。他咬牙，用肘压住火钳，硬顶上去。轴心断的瞬间，他听见水下有轻微铃声。
铜铃。
和尸坑里狼犬颈环里的铃声一样。
他眼神一沉，继续拆。最后一具傀儡倒下时，他伸手探进它掌心。铁手里攥着一张湿透的纸，墨迹糊了大半，但“丙三舱”三个字还在，下面一行，“朱砂三斤”，清晰可辨。
他把纸塞进怀里，拖着五具傀儡沉入河底淤泥，其余七具推往下游。做完这些，他才浮出水面，趴在船尾喘气。
火钳仍被他握在手中，沾染着铁锈与河底的泥沙。
他爬上岸，贴着货栈阴影走。舱门锁着，铁链缠了三圈。他绕到船尾通风口，用火钳熔锈成屑，撒向空中。铁屑飘了几寸，突然被气流卷走，钻进通风口缝隙。
有风，说明通舱。
他攀上去，撬开铁栅，翻身而入。
货舱里堆满木箱，气味杂乱。霉味、盐腥、还有——他鼻尖一动，压低身子，往中间走。一箱缝隙渗出红粉，像朱砂，但混着铁末，泛着暗光。
他俯身，指尖捻了一点，凑近鼻下轻嗅。
朱砂混铁末。祭阵用的。
他正要记下箱号，后颈汗毛猛地一炸。
有人。
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锐利而警惕，绝不是普通船员。结合之前的线索，他立刻判断，这是天机阁的人。
他未抬头，缓缓后退，眼角余光瞥见梁上闪过一道靛青衣角，动作极轻，却还是让通风口的铁屑有了动静。
对方没动，也没出声。两人僵持，像两把出鞘的刀，对峙在暗里。
他慢慢抬手，指节在火钳柄上叩了三下。
梁上的人动了。不是扑下，而是往后缩，准备撤离。
陈十七也退。他不能在这时候动手，身份不能暴露。他刚退到通风口，忽然腰间一烫。
他低头。
陨铁腰牌贴着皮肉，正发烫。那粒黏在袖口的朱砂铁末，不知何时滑落，正压在腰牌血纹上，像被点燃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货舱深处。
丙三舱。
钥匙不在纸上，不在箱号里。钥匙在舱底，在等着被唤醒。
他翻身出舱，落地时火钳拄地，没回头。身后，货舱通风口的铁栅轻轻晃了一下，像被人碰过。
他走回码头暗处，把火钳插回腰后。右耳抽了三次。
他没去摸，只把腰牌从怀里掏出来。那粒朱砂铁末还黏着，烫得像炭。他用火钳尖挑下它，放进嘴里咬碎。
铁锈味，朱砂的涩，还有一丝——腥。
血的味道。
他吐掉残渣，把腰牌塞回内袋。火钳柄上，锈迹裂开一道缝，底下银灰色的金属露出来一截。
他用指腹抹了抹，火钳轻震，像在回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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