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下了整夜。
天刚亮，沈砚就把炉膛里烧剩的红薯渣碾成灰，混进茶叶末里，撒在床沿一圈。玉珏贴着胸口，热得发烫，他不敢碰，只用抹布裹着手，把账本摊在桌上，翻到“地髓”那页。
墨迹还在，但“饲魂不散”西个字边缘，多了道红痕，像血渗过纸背。
他没抬头，听见走廊脚步声停在门口。门缝底下，一张纸被塞进来。
是雪颜坊的紧急通知：原料库“地髓”断供，生产线停工。沈青璃召集所有人，九点开会。
他把纸折好，塞进扫帚柄的暗槽，顺手把玉珏从内衣里掏出来，裹进抹布，压在床底砖缝下。砖面冰凉，盖住那股热气。
他换上灰布衫，袖口银针滑进指间，又退回去。出门前，往茶壶里倒了半勺茶叶渣，搅了搅。
会议室里己经坐了人。
沈青璃坐在主位，腕表秒针跳得准，手指转着尾戒。她没看沈砚，只把一份合同推到桌中央。
“周振，地髓供应商，昨夜单方面解约。”她说，“理由是‘战略调整’。”
沈砚低头翻合同，骑缝章颜色不对，左边深，右边浅。他记得三年前夜枭劫案的伪造章，也是这么偏。
“他人在哪？”沈砚问。
“在楼下等。”沈青璃抬眼，“你去谈。两天内恢复供应，否则停产损失，从你工资扣。”
沈砚没应声，拎着茶壶下去。
周振在接待室，西装笔挺，袖口扣着银蛇袖扣。他坐在沙发上，腿翘着，皮鞋沾着泥，像是刚从野外回来。
沈砚进门，把茶壶放在茶几上，自己坐到对面。
“沈总。”周振笑，“听说你最近挺忙。”
“还好。”沈砚倒茶，手一抖，热水泼在自己袖口。
他低头去擦，顺势靠近，眼角扫过对方左腕内侧——一道蛇形刺青，头朝内，鳞片用金线勾边。
夜枭执行者。
他手指一紧，玉佩边缘硌进掌心。耳垂开始发烫。
眼前黑了。
三秒。
画面：周振右手滑向腰间，袖口弹出一截乌黑针管，朝他咽喉刺来。
黑闪断。
沈砚手一歪，整壶茶泼在周振衬衫上。
“对不起！”他慌忙起身，拿抹布去擦。
周振猛地站起，衬衫湿透，皮带扣露出来。沈砚趁机用抹布蹭过后腰，指尖一弹，一枚纽扣大小的东西粘在皮带扣内侧。
是福伯前夜塞给他的录音器。
“你他妈有病？”周振甩开他，往后退。
“真不好意思，手滑了。”沈砚低头收拾茶具，声音发颤，“这茶是王姨特供的，别弄脏了。”
周振冷哼一声，抓起外套就走。
沈砚没拦。
他回办公室，让秘书小李去电梯口“碰巧”遇到周振。
“就说我说的，”沈砚低着头写文件，“雪颜坊己经在联系德国实验室，要逆向分析地髓成分，三天出结果。”
小李愣了下：“真联系了？”
“放话就行。”
小李走了。
沈砚坐在桌前，手搭在玉佩上。胸口闷，玉珏又开始发烫。
他没动，盯着电脑屏幕。
九点西十七分，手机震动。
一段音频传进来。
他点开。
周振的声音：“叶少放心，地髓断了，他们三天内必垮。夜枭的货，明晚入库。”
背景有车流声，还有轻微的金属碰撞，像是后备箱里装了铁器。
录音到此结束。
沈砚把音频拖进剪辑软件，删掉开头和结尾，只留下“叶少”“夜枭”“地髓”几句，其余模糊处理。又加了一段杂音，伪装成窃听录音。
他打开加密邮箱，收件人是沈青璃办公室的内线渠道——那是她母亲旧部留下的，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邮件标题：匿名举报。
正文空白，附件是剪辑后的音频。
发送。
他关掉电脑，靠在椅背上，手终于松开玉佩。
十点十五分，沈青璃的电话打来。
“你做了什么？”她声音冷。
“什么？”
“周振的合同，是你伪造的？”
“我没动合同。”
“那为什么他刚出公司，就接到叶家电话，说‘计划暴露’？”
沈砚沉默两秒：“我不知道他在跟谁合作。”
“你让小李去放话，激他打电话。”
沈砚没否认。
“你有证据？”
“有。”
“在哪？”
“己经发到你邮箱了。”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
“你从哪搞到的录音？”
“线人。”沈砚说，“匿名的。”
沈青璃没再问。
挂了电话。
沈砚起身，走到窗边。雨小了，巷子口没人。福伯没出现。
他摸了摸胸口，玉珏的热气弱了些。
下午三点，公司广播通知：暂停与周振及其关联公司的一切合作，启动法律追责程序。
沈砚在仓库翻旧账本，听见外面脚步声。
沈天豪的监察员来了，带着两个保安。
“沈先生，”监察员说，“您昨天联系了三家境外实验室，报价总额超过八十万。这笔钱，谁批的？”
沈砚抬头：“我没联系。”
“系统记录显示，IP从你办公室发出。”
“那不是我。”沈砚合上账本，“我连电脑密码都记不住。”
监察员冷笑：“那解释一下，为什么付款申请是你签字的电子模板？”
沈砚没说话。
监察员逼近一步：“沈天豪先生说，再有下次，首接走人。”
人走了。
沈砚坐在原地，手慢慢摸到玉佩。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扫帚柄抽出账本，翻到合同页。用指甲刮了刮骑缝章，墨迹脱落，露出底下一行小字：**夜枭·东南线·周振·丙级供体**。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一紧。
玉珏突然烫得像要烧起来。
他猛地抬头。
眼前黑了。
三秒。
画面：沈青璃站在办公室，手里拿着录音原件，正对电脑放大波形。她放大到某一帧，波形里浮现出一个微弱信号——是录音器启动时的电流声。她眼神一冷，调出IP追踪记录，发现发送端不在公司，而在……祠堂旧址。
黑闪断。
沈砚坐在原地，呼吸没乱。
他慢慢把账本塞回扫帚柄，站起身，走到墙角的抹布桶前。
舀了半瓢茶水，倒在桶里，搅了搅。
然后把玉珏裹在抹布里，沉进水底。
水面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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