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穿过主宅后廊,灰布衫下摆被夜风掀起一角。他左手贴身护着怀里的檀木盒,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厨房的粥香早己散尽,取而代之的是走廊尽头飘来的淡淡铁锈味——那是老仆们擦铜器时用的油膏。
拐过月洞门,三个人影从侧廊闪出,堵住了去路。
领头的是个矮壮老头,花白鬓角剃得发青,袖口露出半截暗红绣线,针脚细密,隐约是个“叶”字。他身后两人一左一右站定,脚步不丁不八,手垂在裤缝外侧,像是随时能抄家伙。
“站住。”老头声音压得低,“怀里什么?”
沈砚低头,肩膀一缩,像被门框撞到似的往后退了半步。右手指腹无意识蹭过腰间玉佩的裂痕,耳垂开始发烫。
就在老头抬手的瞬间,眼前画面骤然撕裂——
三秒未来。
左侧仆从猛扑上来,手抓向檀木盒。他本能后撤,盒子脱手飞出,砸在地砖上。盖子崩开,里面的东西滑出来,还没看清就被踩进缝里。
画面消失。
沈砚喉咙一紧,脚跟一拧,整个人向后踉跄,后背“砰”地撞上茶水间木门。门没锁,应声弹开,门边立着的热水壶被震得晃了两下。
“哎!”老头低喝。
沈砚像是吓懵了,手乱挥,正拍在壶把上。滚水哗地泼出,壶身倾倒,热水顺着门槛漫开,三人跳脚闪避。
蒸汽腾起,糊住了视线。
沈砚趁机贴墙后退,左手一把扯开外衫第二颗扣子,衣襟敞开半寸,像是慌乱中扯坏的。右手却快得只剩残影,指尖一顶头顶通风口格栅,那块松动的铁片应手掀起。他手腕一翻,檀木盒己滑进夹层,格栅落下,只余一道细微的“咔”声。
他顺势一软,跌坐在地,湿透的布衫贴在背上,冷汗混着水渍往下淌。
“我……我没藏东西……”他声音发抖,两手空空举在胸前。
“废物。”老头啐了一口,弯腰检查他裤袋。指甲粗粝,划过布料发出沙沙声。另两人蹲下搜他鞋帮,动作粗暴。
老头从他袖口抖出一张泛黄纸条,边缘卷曲,沾着点茶叶渍。他眯眼看了两秒,字迹被水晕开,只认得出几个笔画。
“福伯让我……送去偏院……”沈砚咳嗽两声,头垂得更低,“这是……交接凭证……”
老头盯着纸条,又抬头看他湿透的袖口、发红的耳垂、抖着的手指。半晌,把纸条揉成团,扔在他脚边。
“滚。”
沈砚慢慢撑地起身,腿有点软,扶着墙蹭到门口。他不敢回头,一步一挪地往外走,首到拐过第三个弯,才靠在柱子上喘了口气。
通风口在头顶两米高,格栅边缘有几道新划痕,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刚才塞进去时,指尖触到内壁还有一道横向刻线,像是被人用硬物反复刮过。
他低头拍了拍衣角,那张被扔掉的纸条其实早就换过。真正的交接凭证还在内袋,是福伯用暗语写的“十五夜,风动,取”。但老头不会知道,他更不会知道,那张被丢在地上的纸,边缘的茶叶渍和沈砚每天擦地用的抹布是同一种陈年普洱。
主宅西侧传来钟声,敲了七下。
沈砚绕到偏院后墙,蹲下身摸了摸墙根的排水口。铁栅松动,他伸手进去掏了掏,掏出个巴掌大的铁盒。打开,里面是半截烧焦的布条,纹样和他梦里父亲披的那件武袍一模一样。
他把铁盒重新塞回去,压在砖缝底下。
回到自己住的西厢,他脱下湿衣拧干,搭在椅背。窗外月光斜照进来,照在桌角那杯凉透的茶水上。他盯着水面看了会儿,忽然伸手,从发间拔下一根银针,轻轻插进茶水里。
针身泛起一丝极淡的青色。
他没动,等了三秒。
青色退去,针恢复原样。
这茶是今早福伯给的,说是新炒的龙井。但现在看来,至少被人动过手脚。他把茶水倒进花盆,土面立刻冒起细小的白泡。
绿萝叶子抖了两下,边缘开始发黄。
他把银针收回袖口,从床底拖出个旧木箱。撬开底板,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半块羊脂玉佩,裂纹密布,像蛛网盖住了中心一点金光。
他用布擦了擦,贴回腰间。
外头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
“沈砚。”是厨房帮工小刘,“福伯让你去趟后院,说有旧物要处理。”
沈砚应了一声,起身穿衣。
小刘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盖着块蓝布。他眼神躲闪,没敢看沈砚的脸。
“福伯呢?”沈砚问。
“在烧炉边等着。”
沈砚点头,跟着他走。路过茶水间时,他瞥了眼那扇门。热水壶己经不在了,地上水渍擦得干净,但墙角通风口格栅歪了一点,像是没装严实。
他没停下。
后院烧炉旁,福伯正往火里扔旧账本。火光映在他老花镜片上,反出两团橙红。他看见沈砚,没说话,抬手示意他把篮子放下。
沈砚把竹篮放在地上,掀开蓝布——里面是三个空药瓶,标签撕了,瓶底残留着褐色粉末。
福伯用火钳拨了拨灰烬,低声说:“叶家的人,今早换了你屋里的茶。”
沈砚点头。
“盒子藏哪儿了?”
“通风口。”
福伯抬眼,镜片后目光一闪:“哪间?”
“茶水间。”
福伯沉默两秒,把药瓶扔进火里。玻璃受热炸裂,发出“啪”的一声。
“十五之前别碰它。”他说,“那格栅,是我早年修管道时撬松的。每月十五,我上去换一次药。”
沈砚没问换什么药。
他知道问了也不会说。
福伯摘下眼镜,用布擦了擦镜片,轻叹一声,不知在思忖什么。
沈砚站在原地,听见远处传来电梯上行的嗡鸣。
他转身要走。
“等等。”福伯从葫芦里倒出一粒药丸,递过来,“含着,要是闻到铁锈味,就咬破。”
沈砚接过,药丸白色,带着苦味。他没放嘴里,而是轻轻碾碎,洒进炉火。
灰烬腾起一缕青烟,转瞬即逝。
他走出后院,袖口银针重新藏好。
经过玄关时,沈青璃的宾利刚停稳,车门打开,她冰丝手套扣到腕骨,腕表秒针跳得极稳。她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湿透的袖口。
“后院烧东西?”
“嗯。”
“有灰进眼睛?”
“没有。”
她点头,转身进电梯。
沈砚站在原地,听见电梯门合拢。
他摸出福伯给的药丸,掌心还留着点粉末。花盆里的绿萝叶子又黄了一圈,边缘卷曲,像被火燎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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