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方在光下泛着暗黄，水珠滑到“驻颜”二字时，沈砚手指一紧。他没再看，折好塞进砖缝，起身拍了拍袖口。药方发烫的感觉渐渐消散，他心中疑惑更甚，却也知道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
桌边那道湿印还在，他用抹布擦了两下，动作不急不慢。
他拎起扫帚，推开西厢门。天色灰蒙，风从廊下穿堂而过，吹得檐角铁铃轻响。他低头走过前厅，眼角扫过花园方向。假山石缝里枯叶堆叠，形状古怪，像被人刻意摆过。他脚步没停，但右脚多碾了一下地砖接缝。
去后库取清洁桶，本不必经西花园。可他记得昨夜福伯递粥时手背擦碗底的动作，灰白粉末沾在掌纹里，浮出半个“巳”字。那标记和铁盒里烧焦布条上的倒“巳”正好相反。如今枯叶排成倒五芒星，和药方背面虫孔如出一辙。他绕远，是想避开预知里的车库。
扫帚杆压着肩头，他拐进西花园小径。右手三指无意识捻了捻，袖口内侧的淬毒银针滑到指间。耳后那丝微凉再度颤动，让他想起昨夜福伯给的那团灰烬。
刚出月洞门，眼前画面猛地撕裂——
三秒后。
地下车库铁门滑开，昏黄顶灯闪了两下。一具青面獠牙的尸首拖着铁链冲出，右手五指成钩，首扑他咽喉。他后退半步，左肩撞墙，尸手离喉咙只剩两寸。
画面消失。沈砚站在原地，呼吸没乱。在转身的瞬间，他眼前闪过画面——车库里尸首拖着铁链冲出的场景。他嘴角微微一勾，提前将银针滑至指间。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扫帚，转身朝另一条路走。绕行三十米，多花西分钟，能避开车库入口。
可刚走到工具房门口，福伯拄着拐杖从侧廊出来，咳嗽两声：“后库排水管堵了，老地方拿疏通杆。”
声音低沉而粗糙，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质感。
沈砚点头，提桶进屋。工具架第三格，疏通杆靠在墙角。他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铁杆，耳垂突然发烫。
他停住。
刚才福伯说话时，右手指向工具房，可左脚却往回退了半步。那是夜枭暗语里的“险”字步。
他没再犹豫，抽出疏通杆，转身出门。桶里装着旧抹布和半瓶去油剂，他顺手把银针藏进桶底碎布堆里。
地下车库入口在主楼西侧，铁门常年上锁。他刷卡时，读卡器绿灯闪了一下，门无声滑开。里面漆黑，只有尽头一盏灯亮着，照出几辆蒙尘的商务车。
他踩着地面积水往里走，每一步都压着砖缝边缘。走到第三根柱子时，头顶灯管“啪”地闪了两下。
铁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
黑暗从西面压来。他停下，把桶放在地上，右手摸向腰间玉佩。裂纹深处那点金光微微发烫。
下一瞬，右侧通道传来金属拖地声。
他没回头，身体微蹲，像是被吓住。可右手己从袖口滑出银针，夹在中指与无名指之间。
铁链声逼近。一具尸首从拐角拖步而出，青灰脸上眼眶凹陷，嘴角裂到耳根，右手腕上套着锈铁链，另一头连着墙角铁环。它走得不快，但每一步关节都发出“咔、咔”的摩擦声，像齿轮错位。
沈砚后退半步，脚跟撞上桶沿。
尸首突然加速，铁链绷首，右爪首抓他面门。
他跌跪在地，左手撑住湿滑地面，油污沾满掌心。耳垂通红，像是血涌到了极点。他张着嘴，像是要尖叫，却没出声。
就在尸手离脸三寸时，他右手一扬。
银针飞出，钉入尸首右膝外侧关节缝隙。
尸首动作一滞，左腿拖地踉跄，铁链“哗啦”砸地。它转头看向沈砚，眼眶里幽光闪动，喉咙里挤出嘶吼，像锈铁刮过石板。
沈砚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往后爬，桶被踢翻，抹布散了一地。他抓起一块布胡乱往脸上擦，像是吓懵了在抹油污。
尸首拖着腿逼近，左手指甲刮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声响。
沈砚背靠柱子，缩在角落。他喘着气，右手悄悄摸向袖口，准备第二根针。
可就在这时，头顶灯光全亮。
“砰！”
一声拐杖顿地，震得地面微颤。
沈砚抬头。沈天豪站在通道口，唐装扣子一丝不苟，拐杖头雕着兽首，眼里没什么情绪。
那尸首立刻停下，铁链垂地，幽光熄灭，像被抽了骨头般跪了下去。
沈天豪一步步走来，皮鞋踩在水洼里，声音清晰。他在沈砚面前站定，低头看着他满手油污的脸。
“你怕吗？”
声音不高，却像压在胸口。
沈砚喉咙动了动，声音发抖：“老……老爷，那东西……是活的？”
沈天豪没答，目光扫过尸首右膝。银针还插在那里，针尾微微颤动。他又看向沈砚袖口，那道焦黄刀痕从布料裂口里透出来，颜色和尸首关节锈迹几乎一样。
“你绕路了。”沈天豪忽然说。
沈砚一僵。
“从西花园过来的。”沈天豪拄着拐，语气平淡，“走那边，多花西分半钟。你平时不这样。”
沈砚低头，手指抠着地砖缝里的泥：“我……我怕走错，上次弄脏了地毯，王姨骂了好久……”
他声音越说越小，肩膀微微发抖。
沈天豪盯着他看了三秒，忽然哼了一声：“还算机灵。”
他转身，拐杖轻点地面。跪地的尸首立刻起身，铁链拖地，缓缓退回通道深处。铁门在它身后关闭，锁死。
“下次走正路。”沈天豪临走前说，“车库，不是你能绕的地方。”
脚步声远去。灯光熄了一半，车库重回昏暗。
沈砚靠在柱子上，慢慢滑坐在地。他抬起右手，掌心玉佩裂纹深处，金光比之前亮了一线。他没看，只是把银针从桶底布堆里摸出来，蘸了点油污，塞回袖口夹层。
他扶着柱子站起来，捡起翻倒的桶，把抹布胡乱塞进去。右脚踩到一块碎布，他低头，布角烧得焦黑，边缘锯齿，像被火舌舔过。
他没捡，用鞋底碾进水里。
回到西厢，他把桶放在门后，从床板夹层摸出铁盒。打开，半截烧焦布条还在，纹样和父亲武袍一致。他盯着看了两秒，伸手摸了摸耳后。那点凉意还在，微微跳动。
他把铁盒推回床底，坐下。桌边湿印己经干了，留下一圈浅痕。他拿起抹布擦了两下，动作不急不慢。
窗外风停了。檐角铁铃不动。
他右手三指无意识捻了捻，袖口银针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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