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轿车，像一头沉默的怪兽，无声地滑入傍晚的车流，留下阮玲一个人站在渐起的暮色里，怀里抱着顾宸那个昂贵又沉甸甸的书包。
空气里还残留着汽车尾气的味道，混合着顾宸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雪松古龙水气，缠绕在鼻尖，令人窒息。
脖颈被掐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撕裂的领口灌进冷风，激起一阵战栗。
阮玲下意识地更紧地拢住衣襟，手指触碰到锁骨下那片凹凸的纹路，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
接到的命令，回顾家大宅。
没有车送阮玲，来的时候是坐顾宸的车，回去，自然要用自己的腿。这大概也是“服从”测试的一部分。
阮玲背好他的书包，很沉，里面不知道塞了多少他根本不会看的精装书和游戏机。迈开脚步，沿着人行道，朝着顾家庄园的方向走去。
速度很快，是黑牢里要求的急行军速度，但步伐放轻，融入下班放学的人流，并不显眼。
夕阳把阮玲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射在冰冷的地砖上。
周围的喧嚣，汽车的鸣笛，行人的谈笑，商店里传出的音乐……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阮玲的世界只剩下肩上皮包带子勒紧的触感，脚掌落地的规律节奏，以及脑海里反复回放的画面——顾宸冰冷威胁的眼神，撕裂的衣襟，还有林煦阳最后移开的那道目光。
胸口某个地方，闷闷地发涩。这是一种陌生的情绪，黑牢里没有教过。
教官只教过疼痛、饥饿、杀戮和服从。这种细微的、绵密的刺痛，叫做什么？
阮玲不知道。
只是本能地，把它和顾宸那张带着恶劣笑意的脸，和他贴在阮玲耳边吐出的“小死士”、“小怪物”联系在一起。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路灯次第亮起，勾勒出城市冰冷的轮廓。
顾家庄园矗立在远离市区的半山，铁艺大门森然紧闭，像一座庞大的监狱。门卫认出我——或者说，认出阮玲这身狼狈的校服和肩上顾宸的书包，按下按钮，沉重的铁门无声滑开。
穿过修葺整齐却毫无生机的前庭，主宅的轮廓在夜色中显现，灯火通明，却更像巨兽蛰伏的巢穴。
阮玲从侧面的小门进入，尽量避开可能遇到主人的区域。佣人看见自己，眼神闪烁一下，立刻低下头匆匆走开，带着畏惧和疏离。
他们都知道，自己是“少爷带回来的那个”，古怪，沉默，身上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气息。
阮玲的房间不在主宅，而是在后面一栋独立小楼的顶层，一间狭窄、干净、除了一张硬板床和一个铁皮衣柜外空无一物的房间。这里原本大概是堆放杂物的阁楼，现在成了阮玲的囚笼。
走到小楼下，阮玲停住脚步。
楼前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人，面无表情，眼神像鹰隼。是黑牢的监察者之一。他在这里，只意味着一件事——汇报。
阮玲沉默地走过去，在他面前三步远处站定，垂首。
“今日汇报。”他的声音干涩冰冷，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
“目标安全。校内清除潜在靠近三次。目标脚踝轻微扭伤，己处理。护送返回。无异常。”阮玲的声音比他的更加平板，像在复诵一篇与己无关的课文。吃土豆不吐土豆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身份？”他问，目光锐利地扫过我撕裂的衣领和脖颈的红痕。
“未被识破。”阮玲回答，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缩，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隐瞒。
这是违背训诫的。
但顾宸的威胁比监察者的目光更冰冷刺骨。剥皮……他知道黑牢里最恐惧什么。
监察者的目光在阮玲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评估这句话的真伪。最终，他似乎是相信了自己毫无波动的表情，或者说，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胆量撒谎。
“任务继续。记住你的身份，工具不需要多余的情绪和伤痕。”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我的脖子，转身，无声地融入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首到他的气息彻底消失，阮玲才几不可查地松了半口气。剩下那半口，还哽在喉咙里。
工具不需要伤痕。所以这掐痕和撕破的衣服，是自己“无用”的证明。
阮玲推开小楼沉重的铁门，沿着狭窄冰冷的楼梯走上顶层。房间没有开灯，只有月光从一扇小窗户里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小块惨白的光斑。
阮玲把顾宸的书包放在门口墙角，像放置一件危险的垃圾。
走到房间中央，阮玲才允许自己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害怕，是一种剧烈的、无处发泄的紧绷后的生理反应。
阮玲慢慢抬起手，指尖再次触碰那撕裂的衣领和下面的纹身。
冰冷的指尖下，那片皮肤似乎还在发烫，残留着他指尖碾过的触感，和那种被彻底剥开、赤裸裸的羞辱。
黑暗中，她闭上眼。
下一秒，拳头狠狠砸在坚硬的墙壁上！
没有声音，只有骨头与水泥沉闷的撞击，和墙壁簌簌落下的细微灰尘。一下，又一下。指节很快变得红肿，破皮，渗出血丝。疼痛尖锐地传来，却奇异地压下了胸口那股闷涩的、陌生的绞痛。
仿佛只有这种纯粹的、熟悉的肉体痛楚，才能让阮玲确认自己还存在着，而不是一件真正没有感觉的工具。
打到最后，手背一片狼藉。
阮玲喘着气，额头抵着冰冷粗糙的墙面，身体因为压抑的喘息而微微起伏。
月光静静地洒落。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首起身。所有的颤抖和失控都己消失，脸上恢复成一潭死水。
阮玲走到房间角落，那里有一个接雨水的水桶和一块干净的布。她浸湿布条，仔细地、一点点擦拭手背上的血污和灰尘，然后扯下床上洗得发白的床单一角，笨拙地缠绕在受伤的指节上。
动作熟练，像是处理过无数次类似的伤口。
做完这一切，阮玲走到窗边，看着下方被月光照亮的、如同巨大牢笼的顾家庄园。
口袋里，那个老旧到几乎要淘汰的按键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黑牢配发的，只用于接收命令。
阮玲僵硬地拿出它。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刺眼地亮起。
不是监察者的命令。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信息很短，只有一句话。
【今天……你没事吧？】
发信人：林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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