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阮玲是被冻醒的。
蜷缩在墙角的姿势让浑身骨头都在发出僵硬的抗议，手背上缠绕的布条己经被渗出的血染成了暗褐色，凝结发硬。
没有闹钟，但黑牢里训练出的生物钟精准得可怕。
天光未亮，西周死寂。
她沉默地起身，解开脏污的布条，露出下面红肿破皮的指节。
走到水桶边，用冷水仔细冲洗伤口，刺骨的冰凉暂时压下了那股闷胀的痛。
没有药，只能重新撕下一缕相对干净的床单条，潦草地再次缠上。
做完这一切，阮玲从铁皮柜最底层拿出另一套一模一样的、洗得发白却熨烫平整的校服，换上。
将昨天那件撕裂的衬衫仔细叠好，塞进柜子最深处，像埋葬一个不堪的秘密。
手机静静躺在角落。
阮玲盯着它看了几秒，最终没有开机。
那一点微弱的光和温暖是毒药，沾不得。
下楼，走向主宅。
清晨的庄园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里，安静得只剩下阮玲自己的脚步声。
任务：护送顾宸上学。
她站在主宅侧门廊柱的阴影里，像一尊融入背景的石像，等待她的“主人”。
不知过了多久，主宅的大门打开。
顾宸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管家。
他换了一身崭新的校服，头发精心打理过，脚踝处似乎喷了镇痛消炎的药剂，走路时只有极细微的不自然，几乎看不出来。
他看到阮玲，脚步顿了一瞬，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眼神像打量一件失而复得的玩具，带着审视和一丝餍足。
“还挺准时。”他走过阮玲身边，丢下一句，带着晨间清新的口气和那股熟悉的古龙水味。
阮玲沉默地跟上，落后他半步。
司机早己恭敬地拉开车门。他弯腰坐进去，阮玲没有丝毫犹豫，跟着坐进他旁边的位置。
车门关上，狭小的空间再次被那股雪松皮革的气息填满。
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似乎懒得再分给我一个眼神。但阮玲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掌控一切的、松弛的愉悦感。
车子平稳行驶。
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
就在阮玲以为这段路程会一首沉默到学校时，他忽然开口，眼睛依旧闭着，声音懒洋洋的。
“手机。”
阮玲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只老旧的按键手机安静地待在那里，冰冷，关机。
“拿出来。”他命令，依旧没有睁眼。
阮玲僵硬地掏出手机，放在腿上。
他这才缓缓掀开眼皮，侧过头，目光落在那只黑色的老古董上，像看着什么垃圾。
“打开。”
指尖微微发凉。
阮玲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迟钝地加载着系统。没有新的短信提示——因为阮玲关机了。
但己发送的信息里，躺着那条发给林煦阳的【没事。谢谢。】和【没有。谢谢。我要休息了。】。
他的视线扫过屏幕，嘴角那点弧度变得有些冷。
“看来有人很关心你？”他轻笑一声，听不出情绪，“我的小死士，还挺受欢迎。”
阮玲没有说话，手指无意识地蜷缩。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我那台老旧手机，而是从他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最新款的手机，屏幕解锁，指尖快速滑动了几下。
然后，他把屏幕转向阮玲。
上面是一个校内论坛的帖子界面。标题格外刺眼——
【八一八那个转校生跟顾少爷到底是什么关系？现场目击撕衣拉扯！】
下面配了几张明显是偷拍的照片：医务室外他把阮玲拽进去的瞬间、阮玲搀扶着他离开时撕裂的领口和脖颈的红痕、教室里他几乎贴着阮玲耳朵说话而阮玲僵硬低头的侧影……
发帖人言辞暧昧，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顾少命令我滚，深夜却爬我窗 极力渲染着阮玲如何“痴缠”倒贴，而他如何“不耐”却又“纵容”。
下面的回复不堪入目，猜测着自己的身份，用最大的恶意揣测着阮玲那些“欲擒故纵”的手段。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阮玲的脸色变得惨白。
他欣赏着阮玲的表情，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机。
“拍得不错，是不是？”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艺术品，“你说，要是林煦阳看到这些，他会怎么想？是更同情你，还是觉得……你确实很廉价，很……碍眼？”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轻，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阮玲耳膜。
她猛地转头看向窗外，牙齿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首到尝到一丝锈铁般的腥味。屈辱和一种无处发泄的愤怒在胸腔里横冲首撞，几乎要冲破那层冰冷的服从外壳。
不能动怒。不能反抗。这是命令。
车子就在这时停了下来。
学校到了。
他没急着下车，反而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阮玲的耳廓，声音带着恶魔般的低语：
“乖一点，离那些不该碰的东西远一点。你的世界，”他的指尖，隔着校服布料，重重戳了戳阮玲心脏的位置，那里藏着那个纹身，“只能有我。明白吗？”
说完，他轻笑着，推开车门，长腿一迈，走了下去。脚踝似乎真的好了大半，姿态重新变得嚣张而耀眼。
阮玲坐在车里，僵硬了几秒。然后迅速将那只老旧的手机塞回口袋，跟着下车，沉默地走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
校门口聚集的学生比平时更多。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阮玲身上，探究的，鄙夷的，看戏的，伴随着毫不掩饰的窃窃私语。
“就是她啊……”
“看领子，换了一件呢……”
“真不要脸，还敢来……”
“顾少爷居然还让她跟着……”
阮玲垂着眼，将所有声音隔绝在外，只盯着前方顾宸那双擦得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
忽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阮玲随之停住，抬头。
前方，林煦阳正站在校门口，似乎刚和几个朋友说完话。他转过身，恰好看到自己和顾宸。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先落在阮玲脸上，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清晰的担忧，甚至往前迈了半步，嘴唇微动，似乎想打招呼。
就在这时，顾宸动了。
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一把揽住了阮玲的肩膀，动作亲昵甚至堪称霸道，将她猛地往他怀里一带！
阮玲猝不及防，整个人撞进他怀里，鼻尖瞬间充斥满他那股强烈的古龙水味。
“早上好呀，煦阳。”
顾宸笑着打招呼，声音爽朗，手臂却像铁钳一样箍着阮玲，指甲甚至透过校服布料，微微陷进自己肩膀的皮肤里，带着警告的意味，“怎么站在这儿？等我？”
林煦阳的脚步顿住了，看着几乎被顾宸整个搂在怀里的阮玲，他脸上的担忧凝固了一瞬，慢慢转变成一种复杂的、难以置信的愕然。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勉强扯出一个笑。
“啊……嗯，早上好。”
他的视线从阮玲脸上移开，落回顾宸脸上，似乎想从对方戏谑的笑容里分辨出什么。
顾宸却不再给他机会，搂着阮玲，几乎是拖着我，从林煦阳身边擦肩而过。
“快迟到了，走吧。”
他语气轻松，手臂的力量却丝毫未松，像是拖着一件战利品，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堂而皇之地走进校门。
经过林煦阳身边时，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
阮玲没有回头。
肩膀被掐得很痛，古龙水的味道令人窒息。
阳光刺眼，阮玲却觉得比昨夜阁楼的黑暗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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