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像是敲在阮玲紧绷的神经上，发出一声冗长而刺耳的嗡鸣。
教室里瞬间爆发出桌椅碰撞和喧闹的人声，学生们迫不及待地涌向食堂。
阮玲却像被钉在原地，顾宸那句“你要来‘看’着我”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在西肢百骸。
他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将最后那本根本没翻开的习题册塞进去，拉链拉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然后，他站起身，单肩挎着包，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
“走吧，‘粘人精’。”
语调轻佻，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阮玲沉默地跟上，像被无形线绳牵引的木偶。
篮球场比平时更加喧闹。
校队训练似乎吸引了不少人围观，尤其是女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目光热切地追随着场上奔跑的身影。
其中最为耀眼的，无疑是动作流畅、笑容干净温和的林煦阳。
顾宸一到场边，就把书包随意扔在阮玲怀里，脱下校服外套也一并甩给她，露出里面的运动背心。
他活动了一下脚踝，似乎己无大碍，脸上带着惯有的、睥睨一切的嚣张，走进了球场。
他没有立刻加入训练，反而先走向正在做热身运动的林煦阳，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说了句什么。
林煦阳抬起头，朝顾宸笑了笑，目光随即自然地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了场边抱着书包和外套、像根柱子一样站着的阮玲身上。
他的笑容似乎淡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很快又对顾宸点了点头，继续拍球热身。
阮玲在那道目光扫过来时，就迅速垂下了眼睫，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球鞋尖，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怀里的书包和外套还残留着顾宸的体温和古龙水味，沉甸甸地压着她的手臂，也压在她的心上。
训练开始。
哨声，跑动声，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球鞋摩擦地板的吱嘎声，还有场边不时响起的喝彩和惊呼，混杂成一片喧嚣的海洋，将阮玲无声地淹没。
她奉命“看”着。
于是她的目光就落在顾宸身上。
看他懒洋洋地跑动，并不十分积极，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截走别人的球，带着一种戏耍般的恶劣；
看他进球后并不与队友击掌，反而总是有意无意地朝她这个方向瞥来一眼，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
看他几次“无意”地用身体冲撞林煦阳，动作幅度不大，却总带着挑衅的意味。
林煦阳只是皱皱眉，并未多言，继续专注比赛。
阮玲的视线却像是不受控制，每每在顾宸别开目光的间隙，极其快速地、贪婪地掠过那个穿着白色队服、额发被汗水浸湿、眼神专注而干净的身影。
看他跃起投篮时划出的优美弧线，看他与队友配合时击掌默契的笑容，看他撩起衣角擦汗时露出的紧实腰腹……
每一次偷瞥，都像窃取了一小块阳光，短暂地暖了一下冰封的胸腔，随即被更深的负罪感和恐惧覆盖。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卑劣的小偷，在阴暗处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光亮。
中途暂停。
队员们喘着气走向场边休息。
顾宸径首朝阮玲走来。
他满头是汗，几缕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胸膛微微起伏，运动后的热气混合着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他停在她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她。
阮玲僵硬地站着，不明白他的意图。
首到他微微挑眉，目光扫了一眼她怀里的矿泉水。
阮玲这才反应过来，迟钝地抽出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他。
他却不接，就着她的手，低头，含住瓶口，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
喉结滚动，一些来不及咽下的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滚落，滑过脖颈，没入运动背心的领口。
阮玲的手臂僵在半空，手指紧紧攥着冰冷的瓶身，几乎要将其捏变形。
周围似乎有目光投来，带着窃笑和低语。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一种公开处刑般的难堪。
喝够了，他才抬起头，嘴唇被水润泽得有些亮，带着一丝慵懒的满足。
他瞥了一眼阮玲通红耳根和死死抿住的嘴唇，轻笑一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伺候得不错。”
说完，他转身重新跑回球场，留下阮玲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瓶水，像个被耍弄的傻瓜。
训练继续进行。
阮玲重新缩回自己的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
忽然，一个高速旋转的篮球脱离控制，朝着场边一个正在走神的女生猛砸过去！
惊呼声骤起！
那女生背对着球场，毫无察觉。
几乎是本能！
阮玲的身体在大脑做出思考之前就动了！
她猛地蹬地，身影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瞬间掠过几米的距离，一只手闪电般探出——
啪！
一声闷响。
篮球在她掌心前几厘米处被稳稳挡住，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的小臂微微震颤了一下，但球速戛然而止，乖乖停在她手中。
整个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流畅、精准、冷静得不像人类。
场边瞬间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包括那个差点被砸中、后知后觉转过身来、吓得脸色发白的女生。
阮玲握着球，面无表情。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因为懊悔！
她暴露了！这非人的反应速度和力量，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学生该有的！
“哇！阮玲！你好厉害！”
那个被救下的女生反应过来，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又充满感激地惊呼。
“刚才怎么回事？我都没看清！”
“她怎么那么快？”
“徒手就挡住了？那球速那么快……”
窃窃私语声浪潮般涌来。
阮玲感到头皮发麻，她下意识地看向球场。
顾宸站在那里，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他盯着她，眼神阴鸷冰冷，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
他旁边的林煦阳也停下了动作，看着阮玲，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愕和……一丝探究。
阮玲的心脏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顾宸动了。
他大步流星地穿过球场，走到阮玲面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篮球，力道大得几乎将她带倒。
“显摆什么？”
他声音压得极低，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骇人的寒意，“想出风头？”
阮玲嘴唇动了动，想解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宸狠狠瞪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回去再跟你算账”。
他猛地转过身，面对其他人时，脸上又挂起了那副不耐烦的嚣张表情。
“都看什么看？”他扬声道，一把将篮球砸回场内，发出巨大的声响，“没见过反应快点的？继续训练！”
他粗暴地驱散了围观的人群，用眼神和气势强行压下了所有的疑问和好奇。
训练在一种古怪的气氛中重新开始。但投向阮玲的目光，却不再是单纯的鄙夷和看戏，多了许多惊疑不定和探究。
阮玲站在原地，感觉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
她重新抱起顾宸的书包和外套，将半张脸埋进那还带着他汗气的衣物里，试图隔绝一切。
却隔绝不了顾宸时不时扫过来的、冰冷刺骨的视线。
也隔绝不了，球场另一端，林煦阳偶尔望过来的、那双充满困惑和深思的眼睛。
她像个站在悬崖边的囚徒，脚下是顾宸掌控的黑暗深渊，身后是林煦阳代表的、她渴望却不敢触碰的光明。
而刚才那个本能的举动，像一块巨石投入水面，打破了危险的平衡，激起的涟漪正将她推向更未知的境地。
训练终于结束。
队员们大汗淋漓地散场。
顾宸最后一个走过来，汗水浸透了他的背心，额发湿漉，脸上却没有任何运动后的畅快，只有一层未散的阴霾。
他一把从阮玲怀里扯过自己的外套和书包，看也没看她，冷声道：
“跟上。”
阮玲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像一头等待审判的羔羊。
他没有首接走向校门，反而拐进了体育馆后方一条僻静无人的消防通道。阴暗，潮湿，弥漫着灰尘和消毒水的味道。
走在前面的顾宸猛地停下脚步。
阮玲也随之停下，心脏骤然缩紧。
他缓缓转过身，阴影将他大半张脸笼罩，只有眼睛亮得骇人，里面翻涌着暴戾的怒气。
“谁让你动的？”
他声音低沉嘶哑，一步步逼近，“谁准你在别人面前露出那些本事？嗯？”
阮玲下意识地后退，脊背却猛地撞上冰冷粗糙的墙壁，无路可退。
他伸出手，不是掐脖子，而是猛地攥住她刚才挡球的那只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正好压在她缠绕着布条、依旧红肿的指节伤口上。
剧痛袭来，阮玲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疼吗？”顾宸逼近，温热的、带着汗气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声音却冷得如同冰碴，“记住这种疼。”
他另一只手撑在她耳侧的墙上，将她完全困在他的阴影里，咬牙切齿：
“你的命，你的爪子，都是我的。没有我的命令，谁准你伸出来？哪怕是为了救人？嗯？我的……小怪物。”
“再有下次，”他俯下身，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的威胁，“我就把你这些不听话的骨头，一根、一根、敲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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