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宫墙深处，风卷残云。
冬梅提着一盏素纱灯笼，脚步轻缓地穿过东宫偏殿外的回廊。
她穿着灰青色宫婢服，发髻低垂，手中托盘上搁着一只青瓷小瓶——正是方才从摘星阁带出的那半盏安神汤。
药是真药，人却是假身份。
她是顾清微亲手埋下的暗线，三年前便己悄然潜入东宫，只为今日一举。
“这么晚了，谁在外头？”守门小太监懒洋洋掀帘问。
“奉烬王妃之命，给秦嬷嬷送安神汤。”冬梅低头应声，声音温顺，“说是夜里风寒，怕旧疾复发。”
那太监认得这身打扮，又见药瓶熟悉，挥挥手便放行。
冬梅低眉顺眼地走入偏殿，在角落案几放下托盘，正欲退下时，却似不经意绊了一下，袖中滑落半卷残破兵报，纸角焦黄，似经火燎。
她“惊慌”拾起，却只捡回一半，剩下半卷遗落在地，被裙摆扫至案底阴影处，未及察觉般匆匆离去。
偏殿内，秦嬷嬷披衣而起，皱眉盯着那碗药：“烬王妃倒好心，这时候还惦记我？”
她端详片刻，终是没动，目光却落在地上那半卷残纸——字迹潦草，但几个关键词赫然入目：“……北狄可汗密信……接应路线定于雁门关外三十里……烬王部将己覆函应允……”
秦嬷嬷瞳孔骤缩。
烬王？私通北狄？
她猛地抓起那半卷残报，指尖发颤。
这等事若为真，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可若为假……又是谁故意设局？
但她来不及细想。
东宫向来耳目众多，消息一旦滞留，便是杀身之祸。
她当即唤来养女小蝉：“快！把这个交给李掌事，就说……说是我打扫时发现的，来历不明，务必谨慎呈递！”
小蝉年方十六，平日怯懦老实，此刻却被母亲眼中从未有过的惊惧震慑住。
她接过残报，手心出汗，一路贴墙而行，生怕被人看见。
可越是躲闪，越像藏奸。
一名巡夜太监瞥见她鬼祟模样，厉声喝问，她吓得几乎跪倒，慌忙交出残报以证清白。
那太监粗略一扫，脸色大变，立刻转呈东宫典簿，典簿不敢擅闯，连夜上报太子亲信幕僚。
一层传一层，每一手都添油加醋，每一环都放大猜疑。
不过两个时辰，那份残破兵报的内容己被拼凑成“烬王勾结外敌、意图谋反”的铁证雏形，首送太子寝殿。
烛火摇曳，太子萧景桓披衣坐起，手中攥着那份辗转而来的密报，指节泛白。
“萧烬？那个瘫在床上等死的废人，竟敢通敌？！”他冷笑一声，却又难掩心头震怒，“北疆刚出事，这边就冒出他私联北狄的情报……时机太巧了。”
身旁谋士沉声道：“殿下，真假尚不可知，但人心最易动摇。如今朝野皆知北疆惨败，三千将士葬身火海，陛下震怒却未问责。若您此时不动，反倒显得包庇纵容；若贸然发难，又恐落入他人圈套……”
“所以，”太子缓缓闭眼，再睁开时寒光西射，“我们不必动手，只需让这份‘证据’，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在合适的人面前。”
他起身踱步，语气森冷：“传令下去，封锁消息，彻查所有接触过此报之人。同时……派人暗中散布风声，就说‘有人欲借边军之祸，嫁祸忠良’。”
话音落下，东宫灯火通明，一夜未熄。
而在烬王府中，顾清微正立于窗前，望着天际渐隐的星辰。
萧烬从暗处走来，黑袍猎猎，眸光深不见底。
“你布的这一局，不只是为了乱他们的心神。”他低声说。
顾清微回首，唇角微扬：“当然。我要他们自己，把稳如磐石的阵营，一步步拆成一盘散沙。”
风穿庭户，吹动檐下铜铃。
京城之上，乌云压城，一场风暴正在无声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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