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姜家的小院比往日更热闹了几分。
七大姑八大姨都带着孩子来串门拜年，堂屋里挤满了人，瓜子壳和糖纸扔了一地，吵嚷声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姜芝依旧是那个最忙碌的人。
她端茶倒水，添柴烧火，应付着各路亲戚那些毫无营养的盘问和审视。
“芝丫头，长得越来越俊了，可有说人家了？”
“听说你在围猎的时候立了大功？分了不少肉吧？可得给你弟弟留着点！”
她一概只是低头微笑，不予回应。
趁着何氏被一群妇人围着，炫耀自家儿子姜文有多么出息的间隙，姜芝悄悄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她要去给先生们拜年。
雪后的山路，清新而宁静。
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将身后那个喧嚣而功利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还未走到牛棚，便远远地看见，顾言深正站在门口，劈着柴。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旧毛衣，在外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而结实，每一次挥斧，都精准而有力。
看到姜芝走来，他劈柴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原样，只是目光却不自觉地跟着她移动。
“先生们，新年好。”
姜芝推开牛棚的门，对着里面正在烤火的三位老人，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哎哟，是芝丫头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林师傅最高兴，连忙起身，拉着她坐到火炉边。
孙中医则从怀里摸出三个用红纸包着的小包，塞到姜芝手里，笑呵呵地说。
“来，丫头，新年红包！图个吉利！”
姜芝愣了一下，连忙推辞。
“先生，这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
顾先生吹胡子瞪眼。
“我们几个老家伙，把你当亲孙女一样看待！长辈给晚辈红包，天经地义！拿着！”
他的语气虽然严厉，眼中却充满了慈爱。
姜芝不再推辞。
她将那三个沉甸甸的红包收好，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红包里装的，不仅是钱，更是三位老人在这个艰难岁月中，最真挚的关怀和认可。
就在这时，顾言深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走到姜芝面前，一言不发地，从口袋里也摸出了一个红纸包，递了过去。
他的红包，比三位先生的要新一些，也更厚实一些。
姜芝有些意外，抬头看向他。
顾言深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抿着嘴，将红包又往前递了递。
“拿着。”
他说，声音低沉。
姜芝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谢谢。”
牛棚里的气氛，因为这几个红包，变得格外温馨。
然而，这份温馨，很快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身影打破了。
“顾先生！林师傅！孙先生！新年好呀！”
是苏晓曼。
她今天特意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红棉袄，脸上带着刻意营造出来的、灿烂的笑容。
她的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的布袋，里面装着几个她省下来的白面馒头。
她一进门，便看到了姜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
“呀，姜芝，你也在啊。我还以为你今天要在家里忙，走不开呢。早知道，就约你一起过来了。“
姜芝没有接话，只是对她点了点头。
三位老先生自然也热情地招呼着苏晓曼坐下。
苏晓曼将带来的馒头分给大家，又嘴甜地说了许多拜年的吉祥话，很快便将气氛重新炒热。
顾先生看着眼前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又看了看自己那个闷葫芦一样的孙子，忽然心生一计。
他从床底下翻出一副不知从哪里淘来的旧扑克牌，笑呵呵地提议。
“闲着也是闲着，大过年的，咱们来玩几把牌，热闹热闹！”
林师傅和孙中医立刻抚掌叫好。
苏晓曼也兴奋地表示同意。
轮到姜芝时，她却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
“先生，我……我不会。”
她两世为人，从未接触过这种东西。
“不会没关系啊！学嘛！”
顾先生眼珠一转，指了指自己的孙子，不由分说地安排道。
“言深！你，就负责教芝丫头！务必把她教会了！”
顾言深看了看姜芝，又看了看自己爷爷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苏晓曼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看着顾先生如此自然地，就将顾言深和姜芝安排在了一起，心里的嫉妒和失落，如同野草般疯长。
牌局很快就开始了。
林师傅、孙中医、苏晓曼和姜芝西人一桌。
顾言深则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了姜芝的身后。
姜芝从未玩过牌，对那些花色和数字，感到既新奇又陌生。
她笨拙地学着大家的样子，抓牌，理牌，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顾言深的气息，就在她的身后，温热而沉稳。
他靠得很近，低沉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响起。
“这张三，先留着。”
“别出那张对子，会被人管上。”
“打这张，他们要不起。”
他的指导，言简意赅，却总能切中要害。
姜芝在他的指点下，很快便摸清了门道。
她渐渐沉浸在了这种学习新事物的乐趣之中。
每一次出对牌，每一次成功地管住上家，都让她感到一种单纯的兴奋和喜悦。
她的脸上，也露出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灿烂的笑容。
让站在她身后的顾言深，眼神变得愈发柔和。
他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垂，看着她因为兴奋而亮晶晶的眼睛，心中某个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中途，姜芝出错了好几次牌，引来林师傅和孙中医善意的哄笑。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看向顾言深。
顾言深却没有半分不耐，反而露出淡淡的笑意，低声对她说。
“没事，有我。”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今天，我一定让你赢。”
这句带着几分宠溺和承诺的话，让姜芝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而这一切，都清晰地落在了对面的苏晓曼眼中。
她看着顾言深那从未对自己展露过的、近乎温柔的神情，看着他和姜芝之间那种无需多言的亲近和默契，只觉得心如刀割。
她手中的牌，被她死死地攥着，指甲掐进了掌心，尤不自知。
牌局在热闹而欢乐的氛围中继续着。
姜芝的心思全都在牌上。
而苏晓曼的心思，却早己飞到了九霄云外。
目光在姜芝和顾言深的身上，来回逡巡，那眼神里，有嫉妒，有不甘，有失落，最终都化作了一片冰冷的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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