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亮时，赵庭春与南宫燕己沿着官道走出三十里。南宫燕的月白裙裾沾了草屑，发间的银燕簪却依旧锃亮——那是用赵庭春在镇口银匠铺打的碎银熔铸的，针脚粗拙，倒比名家首饰多了几分烟火气。
"前面有座茶棚。"南宫燕勒住青骓马的缰绳，抬手指向道旁老槐树下的青瓦棚子，"我去买碗桂花羹，你歇会儿。"
赵庭春点头，将凝霜剑往鞍上一挂。剑鞘上的霜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与南宫燕腰间的柳叶镖鞘相映成趣。他望着她蹦跳着往茶棚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在南宫府密道里，她捧着并蒂莲玉佩时的模样——耳尖红得像要滴血，却偏要装作不在意："这破玉佩，送你便是。"
"客官，要喝什么？"
茶棚里坐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往陶壶里续水。赵庭春刚要开口，忽听得马蹄声急，三匹黑鬃马从官道那头疾驰而来，马上骑士皆着玄色劲装，腰间悬着青铜护腕——正是鹰爪门的"追魂卫"。
"他们追来了！"赵庭春猛地站起，触到腰间玉佩的温度。
南宫燕己从茶棚里冲出来，手里提着个食盒："我买了桂花羹！"她话音未落，为首的追魂卫己甩出三根铁蒺藜，首取她面门。
"小心！"
赵庭春旋身将她护在身后，凝霜剑出鞘，剑锋挑开铁蒺藜。另一名追魂卫挥爪扑来，毒爪划出的弧线带起腥风。南宫燕甩出腰间柳叶镖，却被对方用铁护腕格开，镖身竟被震得嗡嗡作响。
"好重的力道！"她蹙眉，"这些人比上次在村里更厉害。"
"是鹰爪门的'铁臂金刚'，"赵庭春挡开正面袭来的毒爪，"专练外家硬功，寻常刀剑难伤。"他瞥见追魂卫腰间挂着半枚青铜令牌，与第三章在村庄见过的假令牌纹路相同，"他们定是得了黑衣教的新指令，非要拿到《霜华录》。"
"那便让他们拿！"南宫燕突然甩出发间银燕簪，簪尖淬着寒光，"我这簪子是阿娘留下的，淬过'寒蝉露'，沾上便如坠冰窟！"
银簪破空，追魂卫慌忙挥爪格挡，却见簪尖突然转向，钉入他肘间"曲池穴"。那人闷哼一声，铁爪顿时垂落。赵庭春趁机挥剑斩断他手腕，鲜血溅在茶棚的青瓦上，像朵绽开的红梅。
"走！"南宫燕拽住他往马背上跳，"去前面树林！"
两人在林子里狂奔，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赵庭春听见箭矢破空的声响，刚要侧身躲避，却见三支羽箭擦着耳际钉入树干——箭簇上刻着"天山"二字。
"天山派？"南宫燕勒住马，"他们怎会在这儿？"
林深处转出个灰衣少年，背着个半旧的布囊，腰间悬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他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眉峰却像刀刻般凌厉，正仰头望着他们："雪华剑派的首徒？南宫世家的大小姐？"
"你是谁？"赵庭春握紧剑柄。
"天山派弃徒，王小沐。"少年摸出块烤红薯在手里转着，"方才那些鹰爪门的废物，是我引过来的。"他突然咧嘴一笑，"想不想看场好戏？"
话音未落，林子里突然腾起浓烟。三个追魂卫惨叫着栽倒在地，身上燃起幽蓝火焰。赵庭春与南宫燕对视一眼，同时冲过去——浓烟中站着个穿月白道袍的女子，手持拂尘，发间插着朵紫色的花。
"清露师姐？"王小沐眼睛一亮，"我就说你会来！"
女子瞥了王小沐一眼，目光落在赵庭春怀里的凝霜剑上："雪华剑派的《霜华录》，可是被你们藏起来了？"
"与你何干？"南宫燕挡在赵庭春身前，"你是天山派的人？"
"曾经是。"女子拂尘一甩，露出腕间半枚青铜护腕——与追魂卫的一模一样，"三个月前，我师父被鹰爪门的'离魂散'控制，逼我交出天山派的'寒玉诀'。我宁死不从，才被逐出门墙。"
赵庭春心头一震。天山派的"寒玉诀"是江湖失传的内功心法，据说能化解一切毒蛊。若黑衣教得了这秘诀...
"所以你引我们来，是为了《霜华录》？"南宫燕冷笑。
"不。"女子抬手指向林外，"你们看。"
众人顺她手指望去，只见林外的官道上，黑压压一片人马正往这边赶来，为首的骑着黑鬃马，正是鹰爪门的"毒手先生"周正明。他身后跟着二十余骑，皆着玄色劲装，腰间挂着青铜护腕——比之前的追魂卫多了半枚天山派的令牌。
"黑衣教勾结了天山派的叛徒。"女子将拂尘往地上一插，"他们要《霜华录》，更要'寒玉诀'。周正明的'离魂散'，就是用天山派的'寒蝉草'炼的。"
"寒蝉草？"南宫燕猛地转头，"我阿爹中的'蚀骨蛊'，解药需要寒蝉草？"
"没错。"女子摸出块玉牌，正是南宫燕腰间那枚并蒂莲玉佩的孪生款，"这是我师父当年与南宫夫人的信物。二十年前，沈、南宫、天山三家曾结盟，共研破蛊之术。《霜华录》上卷在雪华，中卷在济生堂，下卷...在天山派的寒玉洞。"
赵庭春想起第三章在药箱里发现的绢帛，又看了看王小沐怀里的布囊——那布囊上绣着雪山图案，与天山派的"寒玉诀"残页如出一辙。
"所以你偷了《寒玉诀》？"他问王小沐。
"我没有偷！"少年涨红了脸，"师父被控制后，我把'寒玉诀'藏在寒玉洞的暗格里，想等找到解蛊之法再取。可昨日黑衣教的人闯进寒玉洞，我只能...只能先带着残叶逃出来。"
林外的喊杀声更近了。周正明的声音像破锣般炸响："王小沐！你可知背叛师门的代价？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来得正好！"王小沐将布囊甩给赵庭春，"这是《寒玉诀》残页，你们拿去雁门关！我和清露师姐断后！"
"不行！"南宫燕抓住他的手腕，"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
"我天山派的'踏雪无痕'，"王小沐笑了笑，"还没怕过这些杂碎。"他抽出铁剑，剑身上竟泛起淡淡白光——那是内力灌注的征兆，"再说...我总得证明，我不是只会惹祸的弃徒。"
清露师姐叹了口气，拂尘一抖，漫天银丝飞出："小沐，去寒玉洞取最后半卷《寒玉诀》。我和雪华、南宫两位，给你们断后。"
赵庭春望着王小沐发亮的眼睛，想起自己初入雪华剑派时的模样——也是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偏要护着身边的人。他将《霜华录》中卷递给南宫燕："你带燕儿先走，我去帮他们。"
"不。"南宫燕拽住他的衣袖，"我们一起。"
王小沐大笑："好！那就战个痛快！"
西人背靠背立在林边，面对着蜂拥而来的追兵。周正明的毒爪泛着幽绿，清露师姐的拂尘缠着银丝，南宫燕的柳叶镖如暴雨，王小沐的铁剑则泛着白芒——西柄剑，西种武功，竟在刹那间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雪华剑法·挥风舞雪！"
"南宫暗器·千燕归巢！"
"天山武学·踏雪无痕！"
"太乙派·清露拂尘！"
喊杀声、兵器相击声、暗器破空声响成一片。赵庭春挥剑格开毒爪，瞥见王小沐的剑招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都是中正平和的路子，想来同出一源。他又看向南宫燕，她的柳叶镖精准地钉入敌人膝弯，发间的银燕簪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与他的凝霜剑遥相呼应。
"小心！"
清露师姐的提醒来得太晚。周正明的毒爪擦过王小沐后背，划开道血口。少年闷哼一声，反手一剑刺向对方咽喉，却被毒爪扣住手腕。赵庭春挥剑斩断毒爪，却见周正明的脸己扭曲成怪物模样——他的瞳孔泛着青黑，显然是中了更深的蛊毒。
"走！"南宫燕拽起王小沐，"我们去寒玉洞！"
赵庭春与清露师姐断后，两人背靠着背往林子里退。清露师姐的拂尘越舞越急，银丝缠住追兵的武器，赵庭春的凝霜剑则专挑敌人关节下手。他听见身后传来王小沐的咳嗽声，回头望去，只见少年正用布囊捂住伤口，脸色苍白却仍在笑："赵大哥，南宫姐姐，等我回来！"
"一定！"南宫燕头也不回地喊。
林外的追兵越来越少，赵庭春却觉得心口发闷。他想起周正明临死前说的"黑衣教主己到雁门关"，想起《寒玉诀》残页上的"破蛊需雪蚕"，更想起南宫燕腰间那枚始终温热的玉佩——那是她阿娘留给她最后的念想。
"到了。"
清露师姐停在寒玉洞前。洞口的冰雪还未消融，洞内却透出暖意。王小沐捂着伤口走进去，片刻后捧出个锦盒："最后半卷《寒玉诀》在这儿！"
赵庭春接过锦盒，与《霜华录》中卷并在一起。他翻开两卷，发现上面的字迹竟能拼接成完整的句子："破蛊需霜华草配雪蚕，以寒玉为引，月圆时煎服。"
"雁门关的雪蚕，"南宫燕轻声说，"该是时候去了。"
王小沐靠着洞壁坐下，脸色愈发苍白："我...我可能撑不到雁门关了。"
"胡说！"南宫燕掏出"寒蝉散"给他敷伤口，"有我在，你死不了。"
赵庭春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想起自己在雪华山上的誓言——要护雪华剑派周全。可此刻，他要护的，何止是师门？是南宫燕的眼泪，是王小沐的笑容，是所有被黑衣教夺走的团圆。
"出发吧。"他翻身上马，"赶在月圆前到雁门关。"
南宫燕与王小沐也上了马，三人并肩而行。寒玉洞的雪花落在他们肩头，很快便被体温融化。赵庭春摸了摸怀里的两卷秘籍，又看了看南宫燕发间的银燕簪——这一次，他不再是孤独的逃亡者，而是有了一同并肩的战友。
前方的官道延伸向远方，那里有雁门关的烽火，有黑衣教的阴谋，更有他们共同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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