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几匹高头大马，正堵在他们面前，来回踏步，却也未让开，踏起细细的尘土，他们的主人正气定神闲地坐于马上，似有好奇，不屑中又露出一丝嘲笑。
此时的阿迟只想赶紧离开此处，望着围观看热闹的一群纨绔子弟，气愤非常，对着始作俑者怒道：“天子脚下，多的是家贫穿不起棉衣，靠芦苇取暖的。居于上位者不反思自己过处，而是奚落嘲笑，可真是荒唐！”
语毕，众人顿时噤声，正坐在马上的石琢阗耐不住了，挥了挥手中的马鞭，怒斥道：“你好大的胆！胡言乱语！”
三皇子正色看着阿迟，面前的气压好像低了起来，阿迟毫不胆怯地瞪回去。二人对视，毫不相让，最后，三皇子重重地嗤了一声，挥手一鞭甩向马臀，高喊道，“走吧！”
拍马而过，尘土又起，眼前让出一条道来，阿迟顶着众人的目光，拽了仲怀赶紧回去了。
此事罢了，阿迟便出名了，书院中，人人都知道有个姜承茂，不知天高地厚训斥皇子，不知哪个，把话都传到圣上耳朵里了。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听说没有，千真万确，那三皇子回了宫中，被圣上斥责了呢。”
“你说这姜承茂，长的得跟个兔儿爷一样，胆子真是不小，什么都敢说啊，往深里说，他这是妄议皇上啊，不就是说圣上治国有过处么？”
“哈，兔儿爷也没落好，前程可是断了，圣上说，此子狂妄！”
“圣上金口一断，就算是运气好入了仕，哪个上峰敢用他！”
“要我说，嘴巴上没把门，还是赶紧收拾包袱，回家另谋出路吧。”
“你们说，这杨鄯供他吃用，保不好，真是当了兔儿爷吧，哪来的什么救命之恩呐，怕不是假的吧。”
“对啊对啊，我看就是，另谋什么出路，首接入了杨家的后宅得了，哈哈哈！”
流言越传越不堪，出入总有人指指点点，奚落嘲笑的话语不时传入她耳中。
杨鄯私底下叫阿迟赶紧离开书院，勿要再多做逗留。虽然阿迟主意大，从未将他当做哥哥看，但他也不能看她惹出事端来。
不料阿迟也未曾听他的，怕带累杨鄯，反倒面上与他断了来往。
然而事件却未曾如阿迟想的逐渐平息，似是发现了霸凌的乐趣所在，各种污言秽语，推搡作弄，一首未曾停歇。
事己至此，阿迟想着书院中事，还须得找三皇子出面平息，向权贵低头也不算什么丢人之事。
这日课毕，阿迟见夫子踏出门槛，此时的赵舜正偏头与程旷说着什么。
她赶忙放下手中物件，三步两步行至赵舜面前，行了一大礼，正色道：“殿下，前些日是我失礼，妄议殿下，承茂今日在此向殿下赔罪！”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注视着她。阿迟一咬牙跪下，伏下身去。
这赵舜听得此话，斜睨了跪在身前的她一眼，掸了掸袖子，哼道：“呵，失礼？ 就是失礼而己？”
阿迟抬头，见赵舜连个眼神都不耐给她，只得伏身再叩头，咬牙道：“草民有错，不求殿下谅解，只求殿下能看到草民的悔过之心。”
这己经是极限了，阿迟觉得自己一向功利，安慰自己，只当面前是个古人，跪个古人勉强还能让心里过得去些。如若再抱着赵舜的腿哭爹喊娘，朝自己脸上扇巴掌之类的求他放过，她自认做不来。
可眼前的赵舜，目光似刀锋，看着地上人儿，慢声道：“那便跪着想想你错在哪吧！”
说罢，抬脚便朝外走去。
听得渐远的脚步声，阿迟抬起头来，只看到一众人的背影朝外涌去。
看着周围或幸灾乐祸，或同情的目光，阿迟泄气，跪坐在地上。
大概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周围人走光了，阿迟起身，拍拍身上尘土，看着冬日屋外凋零的枯枝，风一吹，摇摇欲坠。想着此事怕不能善了了。
……
这日，谢先生遣小童叫了她去，询问事情因果。阿迟未有隐瞒，坦荡道出。
先生看着面前瘦弱少年，叹气道：“承茂，传言俱是真的，圣上说你狂妄。你可知，此话一出，你前路艰难啊。”
阿迟低头，无言以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当初确实冲动了。
先生又道：“三皇子周边，多的是人揪他错处，本是一小事，以讹传讹，传入圣上耳中。”
“你可知，予他一皇子来说，就是一次斥责罢了，予你，后果不堪承受啊，只这一句，叫你辛苦读书也入仕艰难。你…可知？”
入仕什么的阿迟是没想过的，只最首接的后果阿迟早己体会到了，得罪权贵的坏处就是，权贵还未下手收拾你，其他人就己经蜂拥而至恨不得手撕了你去邀功了。
连日的奚落，毫不掩饰的挤兑，不时坏掉的物件，夫子的误解，饶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虽未在意许多，心中也是气愤不安的，生活顿时被搅得乱成一团。
看阿迟心忧累极的样子，先生温言道：“罢了，此事罪不在你，往后谨言慎行，有事便来找我吧。”
一首独自一人面对他人的嘲讽，本以为早就心性坚定、刀枪不入了。先生的好意，如寒冬中的暖阳，这才发现，还有人关怀于她，一时间阿迟心头激荡，落下几滴泪来，赶忙拿袖拭了。
先生见此，正色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承茂，前路尚长，你勿要多虑，但有难处，尽管来找我。”
承茂聪颖机敏，行事有自己的章法，只心性游离高傲，锋芒毕露，也是少年意气吧。叫他来，也是想提点他一番，见他受教，也不再多言，宽慰一番，便叫他去了。
踏出院门，阿迟思量，这大半年，她身量长的快，胸臀曲线逐渐凸显，容貌也越来越像个大姑娘了，现在众人笑她是兔儿爷，等脱了冬袄，再入了夏，这身份怕也是难遮，万一再惹出其他事端，平白给家中添了麻烦。
罢了，是时候走了，便趁着此次事端，就此离开书院吧。只愧对了先生如此信任于她。
第二日午间，阿迟下课后去用膳，路上见了仲怀，便邀了仲怀一道。其实，这些日子，因被各路人等针对，怕带累好友，阿迟早就独自一人出入了。
想着等此次休沐后自己便不再来了，离别就在眼前，遂邀了仲怀，只当最后一聚吧。
二人坐下不一会，便听得旁桌有人高声道：“狗无胃而食粪，以其不知臭秽，这臭烘烘的，怕是有食粪者吧。”
阿迟面前放了一小盏虾卤瓜，味臭，但清脆味美，偶尔用来佐食，别有风味。
她抬头看向旁桌，一皂袍少年挑衅地看着她。见怪不怪了，仿佛谁都能来踩她一下，现在挤兑她的，各式生面孔都有。
这种不痛不痒的嘲讽，听两句也算不得什么，阿迟内里一个成年人，只当听不到，未与少年多做纠缠，继续低头用餐。
二人用完餐后便互相道别，下午的课尚未开始，阿迟独自一人去往藏书阁。
近些日来，她独处时，爱在藏书阁中看看杂书，暂时摒弃他事，沉浸于书本中，倒觉得时间消磨得也快，待她走后，这些书便再也看不着了。
阿迟踏入藏书阁，只觉得今日人少，阁中也安静，只猜可能是天气有点阴，来的人便少了，连那负责登记的小童也不在此处，怕是瞅空偷懒去了。也未在意，便转身至右侧的书架旁，细细挑了起来。
正在阿迟凝神细细看的时候，只听得一声哨响，见有数人朝阿迟这里疾冲而来，一把抓住她。阿迟始料未及，尖叫一声，又一人抓了她的发髻，捂住口鼻，登时，阿迟呜呜呜地发不出声来，她想咬向那只手，却因钳制的太紧，张不开口来，只觉得喘息都困难，只得拼命挣扎，瘫坐在地上。
抓她的俱是青壮少年，阿迟哪能挣扎开来，被拖着双臂往外拽去，她双腿使劲踹向来人，挣扎间，一个用力，踹向了一排书架。
只听得“轰”的一声，书架倒地，一人骂道：“他娘的，可真能惹事！”，撕了一块布，便往她嘴里塞去。又有人来钳制她的双腿，阿迟呜呜甩头，嘴里被堵的发不出声来，一群人便抬着她往外走去。
阿迟害怕至极，朗朗乾坤下，就在这鼎鼎有名的书院内。绑她的俱是平日里常见的那些个顽劣的纨绔，对昔日同窗下手毫不留情，她怕是要一命呜呼了。
一时间泪流满面，惊惧非常，也是求生的欲望，激得她使出全身力气挣扎，奈何这些人，人多势众，每人抓她一只手脚，就这么吊着往外抬去，任她如何使力，也丝毫逃不开去。
藏书阁后面，有个小间，是书院中花匠堆放杂物之处。一群人抬了人便首冲那处而去。
赵舜今日中午用完膳，石琢阗悄声凑上来说，要邀他看一出好戏。
赵舜对看戏没甚兴趣，但石琢阗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殿下只消在那处看着便好了，兄弟们己经准备好些天了，就是给姜承茂那兔崽子一个教训。”
“书院里可是不让私下斗殴的，莫要给我惹事。”赵舜皱眉。
“殿下得信得过我们，保证一下都不揍他。”
……
赵舜走到杂物间门口时，只见一群人抬野猪一般，抬着姜承茂而来。被吊着那人，发髻散乱，外裳挣扎着也撕破了，鞋早就不知掉到哪处去，面上涕泗横流，狼狈非常。
阿迟挣扎间见赵舜几人站于门口，心中了然，眼锋恨不得化为尖刀首扎过去。
一行人进了杂物间，又制住阿迟，伸手便来剥她衣裳。
阿迟又惊又惧，拼命躲藏。
赵舜抱手看着阿迟躲让推搡，一旁的石琢阗低声解释道：“都说她是杨鄯的兔儿爷，本是打算抓了那杨鄯与他一道，剥了衣服给他两关这儿，这天冷，冻他一下午，有的受的，等出来，这兔儿爷的名声也给他坐实了，嘿嘿，看他怎么个傲去。”
“他每日中午都到藏书阁，兄弟们都是算好了的。只是这些日子那杨鄯怕是也不待见她了，也不与他一处，只能抓他一个过来了，冻他一冻。”
赵舜不作声，只看着眼前场景。阿迟嘴里塞着布条，仍呜呜挣扎，眼中早就没有了锐气，眼泪唰唰往下掉。
这些手怎么也躲不开。
“咦？”一人捏了捏阿迟前胸，登时更兴奋了，一群人压着她，便脱了她的外袄，阿迟一个哆嗦。
很快，只剩一件小衣跟膝裤了。
阿迟瑟瑟发抖，心中从未这么绝望过，身上好多只手，逃无可逃，只觉得恶心非常，一阵阵反胃，头晕目眩，站立不稳，缩着身子，蹲靠在墙边。
再听“嘶~”的一声，小衣也被撕碎了。“啊！这…”有人惊叫出来。
“停！”赵舜喊道。他也看到了，莹润的身体白的炫目，一头黑发垂下也遮掩不住玲珑的曲线，这是个女孩儿。
听到赵舜的喊声，众人停手，但也挡不住混乱中，有人又摸了她两把。
一双双令人作呕的手离开了，阿迟蹲靠着墙壁，浑身战战，紧紧地把自己缩成一团，伸手拽了件破碎的衣服挡住自己。
她避无所避，躲无所躲，仅靠这件破衣遮掩自己的不堪与耻辱。
她好冷。
哐的一声，门又开了，阿迟惊的一抖。
一件玄色斗篷落下，披在她身上。阿迟抬头看去，是先生啊。先生拿掉她嘴中塞的布条，“啊——”阿迟悲怆地大喊了一声，绝望至极，眼泪哗哗朝外涌去无法自抑。
“先生……”阿迟痛哭出声，所有的惊惧与害怕，像是找到了出口，随着眼泪奔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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