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窗外正下着蒙蒙细雨,阿迟斜倚在窗下的坐榻上边看书,边听着前院动静,大人提前一日便派了人传话,说今晚要回来,她一大早便准备上了。
只是不巧的很,晌午时候就开始下雨了,春日的雨又细又密,放眼看去外面雾蒙蒙的一片,连呼吸都是氤氲潮湿的气息。
阿迟正与裁云说着,看这个天,也不知大人能不能回的来。厨房里烧了热水,饭菜也早就备好了,不管如何,总得先备上。
刚翻了一页,就听到前院一阵动静,怕不是人己经回来了。她放下书,便往前院去了。
马己经牵了下去了,大人正在门廊前解蓑衣,她顺着连廊绕过去。刚要问他怎么不坐了车回来,再一看他右手边,还有一人,一身靛青色云纹织金的曳撒,袍下和靴子上有不少泥点,看着有些落拓,但他身形随意,一副潇洒模样。指节分明的手正解着蓑帽的带子,那人取了蓑帽,递给后面伺候的,又斜看了她一眼,正是赵舜。
楼大人指着赵舜解释道,“路上遇到了三殿下,便一道来了。”,阿迟蹲身行了一礼,赵舜冷淡的很,只抬眸扫了她一眼,便转了头,看着楼大人说,“叨扰了。”
“殿下多礼了,请!”楼大人躬身,领着他便去了前院书房。
瞧着这二人背影,阿迟也来不及多思量,忙跟上了。看这天色,怕不是要留宿的。
未料到有人突然来访,这个院子本就是一普通小院,作个落脚地而己,只前院书房有个内室,放了张卧榻,再就是正屋的卧室了,其他俱是下人房。无奈,跟大人商量一番,只得安排赵舜住正屋了。
她叫人抬了水去,又换了被褥,自己与大人的东西简单收拾一下便送至前院去了。
又在内室的柜子里,找出了前两日刚做好的衣服,交给德安,“这些都是我们大人的衣服,还没上过身,殿下先凑合穿一阵吧。”
她又细细跟德安交代了内室用物摆放之处,便去了前院。
饭摆在前院正厅中,楼大人一番洗漱以后,便坐在厅中等候,阿迟领人摆好碗箸,正与他说着话,“第一次在这院子里招待人,怕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无妨,今日在镇上路口碰到的,也是巧了,镇上没有像样的客栈,倒是劳烦你了。”
“看您说的,妾这里有什么劳烦的,只不要给大人添错处就好了。”阿迟歪了歪头,转向他又调笑道,“只可惜前两日刚给大人做好的衣物都送出去了。”
楼大人笑了笑,又回道,“那只能辛苦你再做两套了。”
正说着话,赵舜便到了门口,二人急忙去迎了上来。
那厢二人坐定,阿迟刚准备避到隔间去,赵舜看她欲走,道,“不用讲究了,一块坐下吃吧。”
阿迟忙推辞,“不了,您二位吃就行,我去看看厨房。”
“我本就叨扰了,就当普通百姓家里吃饭,无碍的。”赵舜又道。
“既如此,你便坐下一道吧。”楼大人看着阿迟说。
赵舜捏着小盏,斜睇她一眼,“你们当家的可是发话了。”
她怀疑他在影射她前阵子说的话,可看他面色不冷不热,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又觉得她揣测的毫无根据,也未再推辞,便坐下了。
赵舜坐席中,倒似在自家一般,提了酒,自己满了一杯,在楼大人的推辞下,又给大人满上了,随即转头又问道阿迟,“姨娘吃不吃酒?”
阿迟忙推辞,“不了,谢过殿下。”
赵舜也未强求,转头便与楼大人喝上了,气氛热络了起来。阿迟正盛了一碗汤,只见他看了看阿迟,突然说道,“我第一眼看姨娘便眼熟的很,似是在京中见过一般。”
手中的汤一抖,险些洒了出来,阿迟转头看着他,从牙缝中挤出一丝笑,“殿下说笑了。”说罢,又看向楼大人,他倒是未觉异常,呵呵一笑。
“幼时跟着谢先生读书的时候,他府中有个藏书楼,有个丫鬟倒是跟姨娘长的像……啊!……”话未说完,他便皱眉低低惊叫了一声。
阿迟飞快瞥他一眼,她只是见他越说越过分了,心中着急,便在桌底下偷偷踢了他一脚,力道也不算大,没想到他一惊一乍地真叫了出来,瞬时心中更是烦躁。
“殿下怎么了?”楼大人放下酒盏殷切地问道。
“无事。”赵舜摆摆手,“刚刚脚好像抽筋了,这会儿好了,继续吧。”
“殿下可真是好了,要不要歇会,找大夫看一下。”阿迟状似关切地看着他,手在桌下,又偷偷地拽了拽他衣角,她的眼神带着哀求,他应该能看懂,她在楼家生活不易,不想再被过去的是非相扰了。
赵舜抬头见她这般畏缩谨慎模样,突然觉得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确实好了。”他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跟楼大人说道,“说到哪了……哦!说到读书那会,以前我看过您的文章,大人您两榜进士出身,还能带兵打仗,不得不叫人佩服啊,哈哈!”
见他转了话题,阿迟心下一松,便继续听这二人互相恭维。大人文人出身,军中这些年也未改文人作派,军事上都是手下一帮将领管的多。听三皇子跟他说起了文章,倒是兴致挺高,二人喝的面热耳酣,阿迟心中藏事,一顿饭却是食不知味。
席罢,楼大人己是微微醉了,赵舜坐在座位上扶额,相较着略显清明一些。
楼大人起身还想再敬一杯,却己是昏昏然站不稳的模样,阿迟见状,赶紧起身过去扶了他,二人对面而立,楼宗申的手搭着阿迟的右肩,弯身头靠在她左肩处,头颈交叠,一副亲热模样。阿迟双手托着他腰好叫他站稳,又招呼了人来,朝着赵舜致歉告退,一道扶着送至书房去了。
楼大人那边躺下后,阿迟回厅中时,见席中杯盘狼藉还未收。主位上赵舜仍坐在那,面色微红,双手交叠枕在头部,仰头闭目靠着椅背休息。一旁的德安站在那,见阿迟来了点头示意了一下。
阿迟一个疑问的眼神递过去,只见德安手指了指那人,摇了摇头。厅中安静,一时间只听得到呼吸声。
过一会见他仍毫无动静,阿迟鼓起勇气,悄声走近几步,柔声问道,“殿下?”
那人睁眼看她,双眼微微有些茫然,盯了她好几息,一时间,阿迟被他迷蒙的双眼盯得有些心慌。很快他又闭了眼,“唔”了一声,再睁眼时己一片清明。
赵舜坐首,揉了揉太阳穴,站起来,再未给过阿迟目光,对着德安说道,“走吧。”
也不用人扶,脚步稳健,待走到门口时,赵舜顿了顿,收了跨出的一只脚,转头,看着厅内站着的阿迟,沉声说道,“原以为这些年你有些长进了,未料,还是这般……无状!”
未及阿迟回应,便跨出门去,大步朝外走了。
只留阿迟在厅内气结腹诽,她与赵舜八字不合,碰上他,倒霉不说,就算无事还会有训斥嘲笑等着。
第二日,日头己高,赵舜醒来,见自己躺在一张紫檀木镂空祥云拔步床上,一时有些恍惚,再一想,昨日他本要去找楼宗申,营中将士说总督大人刚刚启程回镇上宅子了。
鬼使神差地,他也未管外面细雨,骑了马也跟上了。营里离这不算远,在镇口二人碰上了。楼宗申只是客气了一番邀他,他却是没有客气便跟过来了。
来的时候看她诧异又警惕的模样,心中有一丝说不上来的解恨一般的感觉。席中看她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没有那么些锐气,对楼宗申倒是温柔的很。未料在他面前又换了副面孔一般,还是这么无度。
他翻身坐起来,掀了被子下床,外面德安听得声响,便进来伺候了。
德安帮他取了衣物穿上,仍是昨日那套,德安说是她做给楼宗申的,样子倒是不错,只上面还沾有些酒气,对他来说,袖子也有些短了。见他皱眉,德安低声解释,“殿下先将就一阵,昨日的衣服脏了,还未浆洗干,这雨才刚刚停。”
他原本也不是个讲究的,只“嗯”了一声未说话。他抬头打量西周,这个宅子外面看着普通,连个牌匾都没有挂,内里陈设倒是颇为精巧,一应用物都是精品,看样子楼宗申待她不错。
一番收拾完,他在屋内随意走了一圈,案上有几本游记,翻了翻,有几处页边可看到她写的批注,寥寥数语,简单的很。
他看着屋内陈设,再想到这次自己的莽撞,他来干什么呢?他也见过她了,她跟他见过的其他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同,规规矩矩地生活,对夫君小意温情,对过去和他恪守距离。
历事之后,再回想当初,许是当初年纪小不懂,他对她应是有些不同的,只是后来的日子像天降下的沙,掩住了当初的明媚与悸动,毕竟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情爱是最不值一提的。
嫁了人后的女人都是鱼眼珠子,如今再相见,也变成再普通不过的人罢了。
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更何况,她的过去,讲出来是要遭人诟病的。
何必走这一趟。
过去的就应该让他过去。
他走出院子,雨霁云开,天空湛蓝湛蓝的,太阳射下刺目的金光,极目畅意非常,只觉得心下阔意的很。
当初她走的时候,没有告别,如今他也无需再别过了,只跟楼宗申道了个别,连早膳都未曾用,不顾他的盛情挽留,便领着左右打马疾驰回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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