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陈渭么，拿出什么也不稀奇。”仲怀讷讷地回道，他连什么叫鬼工球都不知道呢。虽同在一个书院，但这样的人，跟他也是没有什么交集的。
“就是就是。” 阿迟打岔，“就是拿出聚宝盆跟我们也没甚关系。倒是明日先生要考的，你们都准备好了？”
“看你这样，倒是胸有成竹啊。”
“我若能像承茂兄这般就好了。”
阿迟记力强，诵上几遍便能记住，读书较他人确实轻松不少。
灯花又爆了几次，少年人一番插科打诨，便吹灯入睡了。
第二日，杨鄯与阿迟早膳时见到了陈渭，着一天青色锦袍，虽衣饰简单，却不掩俊朗身姿。周围围了些个官家子弟说话。
想到昨日志明的话，杨鄯不由地感慨：“也不知我杨家何时能如陈家一般。”
阿迟安慰道：“陈家是累世的大族，一代代积累，方能得今天。”
说完喝了一口粥。
“六哥如若能入进士科，西品是道槛，这辈子最多能求得从西品就很好了。”
“子孙若是上进读书入仕，三五代以后，便可攀上一二了。”
杨鄯叹气道，“甚是不易。”
看得阿迟也有些低落，杨鄯承载着杨家的希望，他也不轻松吧。这世间，生来就是有等级的，有些东西再怎么努力也是够不上的不是么。世人都说多子多福，或许想的，下一代就是希望吧。
今日的策论课，因夫子有事，来代课的是山长，便是阿迟那日去求的儒雅青年，先生姓谢，学子们都尊称谢先生。
谢先生出自江南耕读世家，家中出过两个状元，十几个进士，牌坊连起来都有好几里地，在士林里很有威望。
谢先生十几岁中举后，也不知什么原因，未曾去考进士科，但文采却己传开，便是今上也经常邀他至宫中问话。
及冠之后，先生便受邀来这文溯书院，因文采风流、品德高洁，当山长也未有人置喙。
今日听得谢先生授课，博闻广记、旁征博引，娓娓道来，叫阿迟不由叫好，手下奋笔疾书生怕漏了半个字，准备待整理笔记留给杨鄯再看。
这课内容较多，阿迟图快，写的是简体，还画了些自己的符号，拿出来怕是别人都看不懂的。写完后便随手放在一边，留晩间重新誊写。
等各人开始练笔写经吏策时，先生踱步走至阿迟桌边，见阿迟这一叠鬼画符，取来细细一看，虽是乱七八糟的却看着又像有点章法。
就着又看了看阿迟笔下正写的经吏策，这学生有几分见识也有几分小聪明，是个可造之材，可就是态度上有些敷衍，大字写的也非常一般，还是需敲打一番。
皱眉道：“你这缺笔少划，哪是做学问的态度，可见哪有如此写字的。”
再一看阿迟模样，想起便是之前莽莽撞撞进他院子找过自己的少年。
想到他父母双亡，读书也是不易，语重心长道：“读书没有捷径，练字要的是苦功夫，可见还是工夫还是没到家，临帖临少了。”
阿迟尴尬非常，没想到一上来就在山长面前漏了丑，应了声喏，也不好多解释，低头不语。
先生见学生受教，这便又走开了。
先生所学精妙，内容庞杂，这两日，阿迟誊写整理好笔记，又翻阅典籍，重要之处均做了详细注解，好生整理了一番，便交予杨鄯了。在学业上，阿迟是尽全力帮着杨鄯的，她能回报三舅母的，也就是这些了。
尚志明见了，也凑过来，见阿迟这笔记确是有几分真知灼见的，注解配的也好，便央了杨鄯借于他。
阿迟果断拒绝了，夺过笔记，交于杨鄯手中，“不行，怎么都得我六哥看明白了，才能借你。”
志明嗷嗷怪叫，“姜承茂，你怎这么厚此薄彼？”
阿迟也未搭理，转身看自己的书去了。杨鄯好心的应承，等自己看完，立马借于他，这才叫志明按下不提。
翻过这篇，这舍中众人也陆续躺下，沉沉睡去了。
这尚志明今日睡前水喝得多了些，夜半时分，觉得腹中有些鼓胀，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迷糊中，见仲怀起身拿了些东西推门出去了，料他去了官房，倒也未曾在意。
又迷糊了一阵，睁眼再往仲怀榻上扫了一眼，人还未归，下腹部尿意袭来，睡意便去了大半。
尚志明想着，出去这么久怕不是有什么事端了吧？刚好自身也得下床小解，便披上外衣，推门看了一眼。
这入了秋，夜里便凉了下来，今夜月色正好，清辉洒下，也将外面照的透亮。只见仲怀正点着油灯，趴在石台上奋笔疾书，正抄着什么。
囊萤印雪也不过如此了，这仲怀怎这么刻苦？尚志明悄声走过去，他穿的是撒鞋，声响有些大，不走几步便惊到了仲怀。
抬头看到有人过来，仲怀大惊，赶忙吹灭油灯，收拾笔墨，急急把书册揣进怀里，但也赶不上志明三步两步走来，嘴里说着：“写什么呢，这么刻苦？”
志明毫不客气地嬉笑着夺过仲怀手中书册，翻开一看，这不就是阿迟今日抄写的笔记么，收的太急，新写的墨迹都被蹭花了几个。
这仲怀晚间时候，看着不声不响的，夜里倒有一番大动作。被抓个正着的仲怀面色涨红，讷讷不语。看着志明轻视怀疑的目光，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夺回那本书册，收拾东西，便快步跑回屋去了，志明哎哎喊了两声，也无人应他，便也急忙跟上。
仲怀脑子里嗡嗡的，心如擂鼓，也顾不得其他，只想赶紧躲起来，他知道偷拿别人东西有违君子之道，可他呐言，平时也不怎会与他人打交道，别人喊他呆子，他都回不了半个字。晩间见志明被拒绝，便也不好再提借书的事，想着趁着夜里取了抄写，完事放回去，很快便就好了，不料却又被发现。
回屋一番动作又吵醒了阿迟，阿迟掀开床帘，悄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仲怀定住了，恳求地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志明，见志明回望他，又咬着唇，低头走了几步，放下东西不语。
志明嗯啊地应了一声，迟疑道：“没什么…就是…那个…啊…你抄的那个笔记嘛…那个…仲怀…啊…偷偷…拿走抄去了…”
阿迟也没料到这一番动作，睡意去了大半。仲怀家中供他不易，确实刻苦努力，盼着早日出人头地，到底是年纪小，用力过猛，再加上吃穿用度困难，人际上不够圆滑，显得有些孤僻。
看着局促不安的仲怀，阿迟说了句：“早点睡吧，明天白天再抄一样的。”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便又放下帘子躺下了。
听得阿迟的话语，仲怀紧张的肩头松懈了些下来，志明也未说甚，二人便各自躺下。
第二日，众人一切如常，此事便算是翻过篇去了。
待又过了月余，书院里风言风语地传出仲怀手脚不干净的流言来，甚至有人怀疑，陈渭前几日丢失的的鬼工球怕不是也是被仲怀拿走的，一时间众人看仲怀的目光便不一样了。
等仲怀听闻此事，流言早就传了好一阵了，他怒气冲冲地回舍中，鼻翼扇动，喘着粗气，涨红了脸，抓住尚志明，便一拳挥了过去，嘴里喊着：“我没有拿陈渭的什么劳什子球！”
志明此时正斜倚床边，悠闲地吃着小食，看着话本子。被仲怀一把拽起，也是懵了，小食盒掉落撒了一地，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胸前吃痛，哎哎喊道：“你在说什么？张仲怀！你松手！”
仲怀敦实有力，手一松，志明便跌坐在床边，随即，反应过来的志明又跳起来，猛冲一下，推搡仲怀一把，叫嚷道：“你干什么？张仲怀！”
阿迟跟杨鄯二人，见这阵仗，赶紧冲过来，把二人拉开，好在仲怀接下来没有冲动，他被杨鄯拉住，面色酱红，双眼含泪，气的肩头抖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己是强忍至极。
志明见此，也息了气焰，愤愤地解释道：“我喝醉了，无意讲出你拿杨鄯笔记的事！鬼工球我可半句没有讲过，你莫要诬陷于我！”
阿迟听得也生气，便此笔记一事便够仲怀难堪的了，本以为就此过去了，谁知他胡说八道，硬是把仲怀又拉进流言里。仲怀本就自卑要强，少年人的自尊心哪由得如此，怪不得要来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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