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完全散,青雾山的林间就浸着股草木的清苦气。顾语安刚把晾晒的帕子收进竹筐,就见玄清真人从正屋走出来,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几种草药的样子。
“语安,你刚入山,还认不全山上的灵植。” 玄清真人把纸递给她,指腹轻轻点过纸上的 “忘忧草”,“这几种是常用的,今日让阿煞带你去西坡认认,顺便采些回来,晒干了入药。”
顾语安接过纸,指尖刚碰到纸面,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 玄色的衣摆扫过青石地,带着点冷意,是阿煞。他还是那身布衣,腰间的黑色玉佩藏得严实,只露出点绳结的影子,见了玄清真人,也只是微微颔首:“师傅。”
“去吧,西坡的雾薄些,注意安全。” 玄清真人笑着摆摆手,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圈,没再多说。
顾语安捏着草药图,跟在阿煞身后往西坡走。林间的小路铺着松针,踩上去软软的,偶尔有露珠从竹叶上滴下来,落在她的袖口,凉丝丝的。两人没说话,只有脚步声和风吹过树叶的 “沙沙” 声,气氛有点微妙 —— 她还记着昨天倒药时被他撞见的事,他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走在前面,步伐稳得很。
“师兄,西坡的灵植多吗?” 顾语安实在忍不住,先开了口,声音有点轻,怕打扰到林间的安静。
阿煞往前走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眼神比昨天柔和了点:“嗯,常见的都有,忘忧草在坡顶,晚上会发光,很好认。”
他提到 “忘忧草” 时,语气没什么异常,可顾语安总觉得他话里漏了点什么 —— 昨天玄清真人提这草时,没说它会发光,而且阿煞的语气,像是很熟悉这草,不止是在青雾山见过的样子。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前面的雾气果然薄了些,阳光透过树缝洒下来,在地上织成光斑。阿煞停在一片开着淡蓝色小花的草丛前,弯腰指着其中一株:“这是蓝星草,入药能安神,采的时候别碰花瓣上的绒毛,会痒。”
顾语安赶紧蹲下来,对照着草药图看 —— 花瓣果然是星形的,绒毛细细的,像撒了层碎银。她小心地掐住花茎,刚想采,就听见阿煞又说:“根也要带点,药效更好。”
她依言挖了根,放进随身的竹篮里,抬头时,正好对上阿煞的目光。他的眼神落在她的手上,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被绒毛碰到,见她没事,才移开视线,继续往前走:“前面就是忘忧草了。”
坡顶的视野果然开阔,成片的草长在阳光下,叶片是淡绿色的,边缘泛着点银光,凑近了看,叶片上竟裹着层极薄的光晕,像撒了碎月亮。顾语安忍不住 “哇” 了一声,伸手想碰:“这就是忘忧草?真的会发光。”
“嗯,夜里更亮。” 阿煞站在她身边,指尖轻轻碰了下叶片,光晕晃了晃,“这草性子温和,煮水喝能忘忧,只是……”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很快掩饰过去,只接着说:“只是采的时候小心,叶片边缘有点利,容易划伤手。”
顾语安没注意到他的停顿,只盯着叶片看,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师兄,你好像很懂这些草,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
阿煞的手从叶片上收回来,插进袖口,声音又冷了点:“以前跟着家人走南闯北,见过些。”
“走南闯北?” 顾语安追问,“是去做生意,还是……”
“只是游历。” 阿煞打断她的话,语气有点生硬,像是不想再提,“快采吧,晚了雾又要浓了。”
顾语安抿了抿唇,没再问。她能感觉到他在避开什么 ——“家人”“游历”,这些词太笼统,像在刻意遮掩。她蹲下来,小心地掐住忘忧草的茎,可还是没避开叶片的边缘,指尖一疼,一道细细的口子划开,渗出血珠。
“嘶 ——” 她倒吸口凉气,赶紧缩回手。
阿煞几乎是立刻就蹲了下来,伸手想碰她的指尖,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我看看。”
顾语安却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把受伤的手藏在身后,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手帕,按住伤口,勉强笑了笑:“没事,一点小伤,师兄别沾我的血,不吉利。”
她这话是脱口而出的,连自己都愣了愣 —— 她从小没听过 “血不吉利” 的说法,可刚才看到阿煞伸手,心里就莫名慌了,像怕他的手碰到她的血,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比如…… 想起那些模糊的过去。
阿煞伸在半空的手顿住了,眼神暗了暗,盯着她按住伤口的手帕,没说话。过了会儿,才慢慢收回手,站起身:“那就自己包好,别感染了。”
顾语安点点头,低头用手帕仔细缠住指尖,缠得有点紧,勒得指节泛白。她不敢看阿煞的眼睛,怕从他眼里看到疑惑,只匆匆采了几株忘忧草,放进竹篮里:“师兄,采够了,我们回去吧。”
阿煞没说什么,转身往回走。路上还是没说话,可顾语安总觉得他的背影比刚才更沉了,像是有什么心事压着。
回到竹屋时,己是午后。顾语安把采来的灵植交给负责晒药的弟子,才回了自己的东厢房。她刚想坐下喝口水,就觉得胸口有点痒,伸手摸了摸,是凝魂玉 —— 玉坠从领口滑了出来,上面沾了点淡绿色的汁液,应该是刚才采忘忧草时,不小心蹭到的。
她拿起玉坠,想找块布擦干净,可指尖刚碰到汁液,玉面突然亮了起来!
淡绿色的汁液像是被玉吸了进去,玉面上慢慢浮现出模糊的轮廓 —— 是一片花园,种满了和西坡一样的忘忧草,只是比青雾山的更茂盛,光晕也更亮。花园的尽头有座玄色的亭子,亭子里似乎站着个人,穿的衣服…… 和阿煞昨天藏在衣襟里的玉佩纹路有点像。
“冥府花园……” 顾语安下意识喃喃出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花园,可脑子里却冒出这西个字,像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赶紧用袖子擦掉玉面上的汁液,玉面的光亮瞬间暗了下去,花园的轮廓也消失了,只留下温润的玉色,仿佛刚才的画面是她的幻觉。
顾语安攥着凝魂玉,坐在床边,心跳得飞快。她刚才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想到 “冥府”?阿煞师兄说他 “走南闯北”,会不会…… 他去过冥府?
这些念头像乱麻似的缠在脑子里,越想越乱。她把凝魂玉塞回领口,紧紧贴着胸口,像是这样就能把那些可怕的念头压下去。她不想知道什么冥府,不想想起过去,只想安安静静在青雾山当弟子。
可玉面上的花园,阿煞的刻意隐瞒,还有她脱口而出的 “血不吉利”,都在提醒她 —— 她和阿煞,和那个所谓的 “冥府”,一定有什么牵扯。
夜里,青雾山的风凉了些。阿煞没回自己的西厢房,而是往玄清真人的正屋走。竹门没关,玄清真人正坐在窗边煮茶,见他进来,也没意外,只指了指对面的竹凳:“坐吧,刚煮好的雨前茶。”
阿煞坐下,没碰茶杯,开门见山:“师傅,她今天看到忘忧草,凝魂玉有反应了,可她还是没记起,她什么时候才会记起?”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急切,还有不易察觉的疲惫 —— 他己经等了三世,从冥府追到轮回,从玄衣冥君变成布衣师兄,可她还是在躲他,连他的靠近都怕。
玄清真人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语气很稳:“急不得。”
他抬眼看向阿煞,眼神里带着点叹息:“你欠她的,不是一天两天能还的。前世你把她关在寒牢,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她跳轮回时,连你的名字都不想再提。现在她肯留在青雾山,肯跟你说话,己经是进步了。”
“可我怕……” 阿煞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怕她永远记不起来,怕她一首防备我,怕她哪天真的想离开青雾山,再也找不到。”
“她不会离开的。” 玄清真人放下茶杯,目光落在窗外的竹影上,“她胸口的凝魂玉,是你前世给她的定情物,玉在,你们的缘分就在。只是她心里的结,得慢慢解,你不能逼她,只能等她自己想通。”
阿煞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着袖口 —— 那里藏着昨天那个空瓷瓶,瓶身上还留着顾语安的指尖温度。他想起今天她躲着他的样子,想起她攥着凝魂玉时慌乱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我知道了。”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里的急切淡了点,多了点认命的温柔,“我会等,等她愿意记起,等她愿意原谅我。”
玄清真人点点头,又给了他一杯茶:“喝了吧,茶凉了就不好喝了。她那边,我会多留意,有情况再告诉你。”
阿煞接过茶杯,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暖到心里。他看着杯底的茶叶,想起今天西坡的忘忧草,想起她指尖的血珠,想起玉面上的冥府花园 —— 那些都是他们前世的痕迹,总有一天,她会全部记起来的。
他喝完茶,起身告辞,往西厢房走。夜里的雾又浓了,竹影晃在地上,像他心里那些剪不断的牵挂。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黑色玉佩,玉佩安安静静的,没再震动,像是在陪他一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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