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雾山的夜深得快，刚过戌时，竹屋外就只剩风扫竹枝的 “簌簌” 声，偶尔掺着两声虫鸣，反倒衬得更静。
顾语安躺在竹床上，睁着眼看头顶的竹篾。白天跟着阿煞师兄认灵植的画面还在脑子里转 —— 忘忧草泛着的淡蓝微光，叶片边缘的细齿，还有她指尖被划伤时，阿煞伸过来又收回的手。尤其是那声 “别沾我的血，不吉利”，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可话己说破，只能硬着头皮躲开。
她摸了摸胸口的凝魂玉，玉面凉丝丝的，白天沾的忘忧草汁液早干了，可傍晚回房时，她分明看见玉上泛着层淡雾，雾里隐约是片种满花草的园子，柱子上刻着她不认识的花纹，像极了话本里写的 “冥府宫殿”。
“肯定是看错了。” 顾语安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她从小就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话本里的神鬼故事听多了，难免胡思乱想。
倦意慢慢涌上来，她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远处传来 “哗啦” 一声，像是铁链在地上拖动。她以为是风吹动了什么，没在意，眼皮越来越重，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入梦乡，周遭的温度骤降。
顾语安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间石牢里。石壁是深灰色的，上面渗着水珠，冷意顺着鞋底往上爬，冻得她指尖发麻。石牢中间挂着条粗重的铁链，一端锁在墙上的铁环里，另一端拖在地上，刚才听到的 “哗啦” 声，就是铁链被风吹得晃动发出的。
“有人吗？”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石牢里回荡，却没人回应。只有铁链晃动的声音，一下下敲在心上，让她莫名发慌。
她想往石牢门口走，脚刚抬起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熟悉：“语安，别闹。”
顾语安浑身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这声音…… 她在哪里听过？
她慢慢转过身，石牢的阴影里站着一道玄色身影，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他腰间挂着块黑色的玉佩，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那身影往前走了两步，她想看清他的脸，可眼前的雾越来越浓，浓得遮住了一切。
“你是谁？” 顾语安往后退，后背撞到冰冷的石壁，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身影没回答，只是站在雾里，重复了一句：“别闹。”
话音刚落，石牢的门 “吱呀” 一声开了，门外涌进更多的冷雾，带着股淡淡的、像阿煞师兄那瓶药的气息。顾语安吓得尖叫起来，转身想跑，脚下却被铁链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哗啦 ——” 铁链再次晃动，离她的脸只有一寸远。
顾语安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把粗布睡衣都浸湿了，贴在背上，凉得她打了个寒颤。竹屋还是那个竹屋，头顶的竹篾清晰可见，窗外的风还在吹，虫鸣依旧。
原来是个噩梦。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跳得飞快，梦里石牢的冷意好像还残留在身上，连指尖都是麻的。尤其是那个声音，“语安，别闹”，明明冷得像冰，却让她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清的酸楚，还有点…… 委屈？
就在她想坐起来喝口水时，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外有一道影子。
顾语安的呼吸瞬间停了。
那道影子映在竹窗上，是个高挑的身形，穿着玄色的衣服，手里好像还捧着什么东西，轮廓圆圆的，像是个暖炉。
是阿煞师兄？
她赶紧闭上眼睛，假装还在睡。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窗外的动静。
窗外的人没动，像是站在那里看了她很久。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轻微的 “咔嗒” 声，像是暖炉的盖子被轻轻碰了一下。又过了片刻，脚步声慢慢响起，从窗边往西边竹屋的方向去，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风里。
顾语安等脚步声彻底听不见，才悄悄睁开眼，窗外己经没有影子了。她攥紧胸口的被子，心里又慌又乱 —— 阿煞师兄为什么会在窗外？他站了多久？是发现她做噩梦了吗？
她翻了个身，摸向枕头下的凝魂玉。白天她怕玉再出怪事，特意把玉塞在了枕头下面。指尖刚碰到玉面，就觉得玉有点发烫，比之前的温度都要高些。
顾语安赶紧把玉拿出来，借着从竹窗缝漏进来的月光一看，吓得差点把玉扔出去 —— 玉面上竟清晰地映出了梦里的画面：深灰色的石牢，粗重的铁链，还有墙上那个生锈的铁环，和她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 顾语安的声音都在发颤。她把玉翻过来，玉的背面还是光滑的，没有任何花纹，可正面的画面却迟迟不散，铁链晃动的样子，像活的一样。
她不敢再看，赶紧把凝魂玉塞回枕头下，用手死死按住，好像这样就能把画面压下去。心脏还在狂跳，梦里的冷意、锁链声、那个冷冽的声音，还有刚才窗外的玄色身影，搅得她脑子里一团乱。
那个声音…… 真的像阿煞师兄的声音。
刚才阿煞师兄站在窗外时，她没听见他说话，可梦里的声音，和她白天听阿煞师兄说话的调子很像，只是梦里的声音更冷，冷得像淬了冰，没有一点温度。
是因为她白天总想着阿煞师兄，所以梦里才会把声音安在他身上吗？还是…… 梦里的人，本来就是他？
顾语安越想越怕，后半夜再也没睡着。她睁着眼看竹窗，看着外面的天一点点亮起来，雾从浓变稀，首到第一缕阳光透过竹缝照进来，她才松了口气，手心己经被汗浸湿了。
而西边的竹屋里，冥煞正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块巴掌大的碎片，碎片泛着淡蓝色的光，是轮回镜的残片。镜面上清晰地映着一行字：“顾语安魂体不稳，噩梦频发，恐引动前世记忆碎片，再遇刺激或生变数。”
冥煞的指尖泛白，紧紧攥着轮回镜碎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凸起。他昨晚看到顾语安在梦里挣扎，眉头皱得很紧，额头上全是汗，就知道她又做了噩梦。他不敢进去，只能在窗外拿着暖炉站着，想等她醒了给她暖手，可最后还是没敢打扰。
“魂体不稳……” 他低声重复着镜面上的字，眼底翻涌着愧疚和担心。语安的魂体是因为跳轮回时受了伤，又自毁了记忆，才会这么脆弱。他本该早点想到，忘忧草会引动她的记忆碎片，不该带她去看那片灵植。
他把轮回镜碎片收进怀里，走到窗边，看向东厢房的方向。竹屋的门还没开，语安应该还没起。
“明天起，多盯着她些。” 冥煞对自己说，声音很轻，“不能再让她受刺激了。”
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黑色玉佩，玉佩是缩小版的冥君印，能感应到顾语安的魂体波动。刚才他感应到顾语安的魂体又波动了一下，应该是醒了。
冥煞转身，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新炼制的药膏，比上次的更温和，没有那么重的冥气，不会让语安察觉。他把瓷瓶放在桌上，想着等会儿给顾语安送去，就说是玄清真人让给的，这样她应该不会再拒绝了。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雾彻底散了，竹枝上的水珠折射着光，像碎掉的星星。冥煞站在窗边，看着东厢房的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用多久，不管语安记不记得他，他都要护着她，不能再让她受一点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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