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纱洒在卫小娘的妆奁上,映得镜台旁那叠明兰的字纸愈发清晰。纸上是刚写就的《论语》选段,“学而时习之”五个字虽仍带着孩童的稚拙,却一笔一划透着认真,墨痕在宣纸上晕开淡淡的光泽,像极了明兰低头练字时专注的眉眼。卫小娘指尖轻轻拂过纸面,心里的念头愈发坚定——明兰如今己认全千字,自己教的零散知识终究不够系统,该为她请一位正经的启蒙先生了。
按盛家规矩,后院子女启蒙,可从公中支取束脩(学费)请先生,这本是顺理成章的事。第二日一早,卫小娘便让锦儿拿着写好的申领帖,去前院找账房周管事。锦儿去时脚步轻快,回来时却蔫头耷脑,手里的帖子还攥得皱巴巴的,一进门就红了眼眶:“小娘,周管事不肯拨款!他说……说咱们院里份例薄,担心咱们付不起先生的束脩,让咱们‘暂缓些时日,等公中银钱周转开了再说’。”
卫小娘正给明轩换衣裳,闻言动作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她院里的份例虽不算丰厚,但请一位普通启蒙先生的束脩不过十两银子,公中怎会连这点钱都“周转不开”?周管事在盛家做账房多年,向来谨小慎微,若无旁人授意,绝不会贸然驳了她的请求。
“你去账房时,可曾见着旁人?”卫小娘将明轩抱进锦儿怀里,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波澜。
“见着了!”锦儿猛地想起什么,声音都拔高了些,“我去时,林小娘院里的春桃刚从账房出来,手里还提着个食盒,说是给周管事送点心的。我听账房的小丫鬟说,昨日林小娘亲自去了账房,拉着周管事说了好半天,说您‘刚晋位不久,手头不宽裕,贸然请先生怕是撑不住,万一将来付不起束脩,让先生上门讨要,反倒丢了盛家的脸面’!”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卫小娘心上,却没激起半分怒火,只让她愈发清醒——林噙霜这是记恨着上次墨兰挑衅被怼的事,如今见明兰要请先生,便故意在束脩上做手脚,想断了明兰求学的路,好让墨兰一首压着明兰一头。
“小娘,咱们去找老爷评理去!”锦儿气得攥紧拳头,“这是府里的规矩,凭什么她一句话就不让咱们请先生?再说了,咱们又不是付不起!”
卫小娘却摇了摇头,走到窗边看着院角的梧桐,叶片上还挂着晨露,晶莹剔透却不张扬。“找老爷没用。”她轻声道,“林噙霜最会装可怜,若是闹到老爷面前,她定会哭诉‘只是担心卫姨娘手头紧,并非有意阻挠’,反倒显得我斤斤计较,还会连累明兰落个‘争强好胜’的名声。”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明兰的字纸上,语气坚定起来:“明兰的学业不能等。她有读书的天分,又肯用功,绝不能因为这点阻挠就放弃。”
当晚,卫小娘屏退了所有人,从妆奁最底层翻出一个紫檀木匣子。匣子边角雕着缠枝莲纹,因常年未动,蒙着一层薄尘,却依旧掩不住木质的温润。她轻轻打开匣子,里面是她嫁入盛家时带来的私房——几锭沉甸甸的银元宝,泛着柔和的银光;一支翡翠簪子,水头足得能映出人影;还有几块零碎的金锞子,是当年母亲亲手给她的陪嫁,叮嘱她“留着应急,莫要轻易动用”。
卫小娘拿起一锭十两重的银元宝,指尖着上面的纹路,心里没有半分不舍。这些银钱是她的底气,可明兰的前程,比什么都重要。
第二日一早,卫小娘让锦儿揣着银元宝,去城外杏花村找一位姓王的老秀才。这老秀才是李掌柜举荐的,早年在县里教过书,因年迈退休回乡,为人正首,学问扎实,最难得的是性子沉静,不爱张扬——这正是卫小娘想要的。
小小的我儿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锦儿去了一日,傍晚时分才带着一位老者回来。老秀才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头发用一根木簪绾着,手里提着个旧布包,里面装着几本泛黄的典籍,虽衣着朴素,却透着一股书卷气。
“草民王仲,见过卫姨娘。”老秀才拱手行礼,语气谦和却不卑不亢。
卫小娘连忙起身回礼,请他坐下,又让锦儿端上热茶:“王老秀才不必多礼。今日请您来,是想请您教小女明兰读书。只是有一事相求,还望您应允。”
王仲放下茶碗,温和地问:“姨娘请讲。”
“您教明兰读书即可,不必对外声张。”卫小娘语气诚恳,“并非不信任您,只是府中人事复杂,小女年纪尚小,不想因‘请师’一事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束脩方面您放心,我己备妥,绝不会亏待您。”
王仲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姨娘考虑周全,草民明白。教书育人本是本分,草民只专心教姑娘读书,绝不多言半句。”
卫小娘松了口气,连忙叫出明兰。明兰穿着一身浅蓝布裙,手里还攥着本《千字文》,见到王仲,规规矩矩地行礼:“明兰见过先生。”
王仲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眼神温和下来,拿起桌上的字纸看了看,笑道:“姑娘字迹虽稚,却笔笔认真,是块读书的料。往后咱们每日午后授课,先从《论语》读起,如何?”
明兰眼睛一亮,用力点头:“谢先生,明兰都听先生的。”
自此,每日午后,卫小娘院里的西厢房就成了明兰的学堂。王仲先生教得细致,从断句到释义,都讲得浅显易懂,还会结合生活中的小事举例,让明兰更容易理解;明兰学得认真,不仅当堂就能背下所学内容,还会主动提问,“先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不是就是不把自己不喜欢的事强加给别人?”“先生,‘温故而知新’是不是说复习旧知识就能有新发现?”
卫小娘偶尔会在门外听着,听到明兰清脆的提问声和王仲温和的解答声,心里满是熨帖。她知道,自己动用私房钱请先生,又叮嘱“不必声张”,看似委屈了明兰,实则是为了护她周全——在这深宅大院里,枪打出头鸟,唯有低调行事,才能让明兰安安稳稳地读书、成长。
几日后,墨兰听说卫小娘没请到先生,特意带着丫鬟过来“探望”,脸上带着假惺惺的关切:“卫姨娘,我听说账房没给您拨款?也是,请先生多费钱啊,明兰妹妹若是想学诗,不如来跟我一起,我教她几句便是,也省得您费心。”
卫小娘正陪着明轩玩木珠,闻言淡淡一笑:“多谢墨兰姑娘好意。明兰性子笨,怕是学不来作诗,平日里认认字、看看书就够了,不敢劳烦姑娘费心。”
墨兰见卫小娘态度冷淡,又没看到先生的影子,以为她真的放弃了请师,心里得意,又说了几句炫耀自己诗作的话,便无趣地离开了。
看着墨兰的背影,锦儿忍不住笑道:“小娘,您看墨兰姑娘那得意的样子,要是让她知道王先生在教明兰读书,怕是要气歪了脸!”
卫小娘摸了摸明轩的头,眼神平静:“她知不知道都没关系。咱们请先生是为了明兰的学业,不是为了跟谁赌气。只要明兰能安安稳稳学到知识,懂道理、明是非,比什么都强。”
窗外的梧桐叶渐渐泛黄,秋风穿过庭院,带来阵阵凉意。西厢房里,明兰的读书声伴着王仲的讲解声,清晰而安稳。卫小娘知道,这场“请师风波”,她没有输——她用自己的方式,护住了明兰的求学之路,也守住了为人母的初心。往后的日子,纵使还有更多风雨,她也会像如今这般,冷静应对,坚定守护,让明兰和明轩在安稳中,一步步长成最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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