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燥热，却吹不散盛府内宅的凝重——宫里传来消息，北境战事吃紧，官家下旨令朝野上下厉行节俭，不得铺张浪费。旨意传到盛府，盛紘不敢怠慢，当即召集府中管事，下令削减各房用度，从炭火、食材到衣物首饰，皆要“去奢从简，以应圣命”。
消息传到林噙霜院里时，她正斜倚在软榻上，看着墨兰练字。听闻此事，她眼底掠过一丝算计，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身边的翠儿低语：“这倒是个好机会。你去账房打听打听，这次份例削减，各院是按什么章程来定。”
翠儿领命而去，没过半日就回来复命：“回小娘，周管事说，这次是按各院人口定份例，人口少的院子，份例要削减三成。卫姨娘院里算上她和哥儿姐儿，再加上丫鬟仆妇，总共才六口人，是后院人口最少的，首当其冲要减份例。”
林噙霜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好，太好了。你再去跟周管事说，就说我觉得卫姨娘素来懂规矩、识大体，这次为响应圣命，定能带头节俭，让他拟定份例时，多听听卫姨娘的意思。”
翠儿有些不解：“小娘，您这是……”
“笨！”林噙霜敲了敲她的额头，“这叫借刀杀人。她卫小娘若是不削减份例，就是违抗圣命、不遵老爷意思，老爷定会厌弃她；若是她乖乖削减，我再让人在食材、炭火上做些手脚，让她院里顿顿吃糙米咸菜，冬天连炭火都不够用，到时候她要么忍饥受冻，要么就得求到老爷面前，那时候我再添几句‘卫姨娘不愿节俭’的话，看她怎么翻身！”
翠儿恍然大悟，连忙点头应下，转身去了账房。
卫小娘得知消息时，正在给明轩熬制调理脾胃的小米粥。锦儿从外面匆匆回来，脸色焦急：“小娘，不好了！府里要削减份例，林小娘还让周管事来问您的意思，这明摆着是给您下套啊！”
卫小娘搅动粥锅的手顿了顿，小米粥的香气弥漫在屋里，她却没了胃口。她何尝看不出林噙霜的算计——一边是圣命和盛紘的要求，一边是林噙霜暗中的手脚，无论她怎么选，似乎都落不到好。好精明的算计，可她不能慌，明兰要读书，明轩要调理身体，院里的丫鬟仆妇也要吃饭，她若是乱了阵脚，孩子们就要跟着受委屈。
“慌什么，”卫小娘关掉炭火，将粥盛进瓷碗，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事到如今，慌也没用。咱们得想个法子，既不违抗圣命，又能护住院里的人。”
第二日一早，周管事果然来了，手里拿着份拟好的份例单子，笑着对卫小娘说：“卫姨娘，这是按府里规矩拟的份例，您院里人口少，削减三成，您看可行？林小娘说了，您素来节俭，定能支持老爷的决定。”
卫小娘接过单子，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着“每月米粮减三成，肉类减五成，炭火减西成，布料减六成”，若是按这个标准，别说给明轩买药、给明兰买纸笔，怕是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她抬起头，对着周管事温和一笑：“周管事，响应圣命、支持老爷，是妾身的本分，削减份例自然是应该的。只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周管事通融。”
周管事连忙道：“姨娘请讲。”
“米粮、炭火可以按单子削减，但肉类和布料能不能稍作调整？”卫小娘指着单子，语气诚恳，“明轩刚满两岁，脾胃虚弱，每日需喝些肉汤补身子，若是肉类减五成，怕是不够他用；明兰跟着先生读书，笔墨纸砚本就用得多，布料虽不用多，但也需备些素布，做几件替换的衣裳。妾身愿将自己的份例再削减两成，把省下来的银钱补在孩子的用度上，这样既响应了节俭的号召，也不委屈孩子，周管事觉得如何？”
周管事愣了一下，他本以为卫小娘要么激烈反对，要么默默忍受，却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法子——削减自己的份例，保全孩子的用度，既顾全了圣命和盛紘的面子，又显得通情达理，让他挑不出半分错处。
“这……这倒是个好法子，”周管事点了点头，“卫姨娘深明大义，小人这就回去跟老爷禀报。”
卫小娘又补充道：“还有一事，烦请周管事跟厨房说一声，我院里每日的饭菜，不必按原定标准准备，只需两素一荤，荤菜就用最便宜的五花肉，米粮也可用糙米掺着白米煮，这样又能省些银钱。只是有一样，明轩的粥要单独熬，用精细的小米，再加些山药碎，他脾胃弱，吃不得粗糙的东西，还请厨房多费心。”
周管事一一应下，拿着单子回去复命。盛紘听了周管事的禀报，又看了卫小娘主动削减自己份例的账目，对她的识大体越发满意，当即准了她的请求，还特意叮嘱周管事：“卫姨娘懂事，你们办事也得尽心些，别让孩子们受了委屈。”
林噙霜得知消息后，气得摔了手里的茶盏：“没用的东西！连这点事都办不好！”翠儿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出声。林噙霜深吸一口气，眼底的算计更甚：“罢了，她想保全孩子，我偏不让她如愿。你去跟厨房的刘婆子说，卫姨娘院里的五花肉，都给她换成带皮的肥油，米粮就用最粗的糙米，至于明轩的粥……就用陈米熬，山药碎换成烂红薯！”
翠儿领命去了厨房，刘婆子收了林噙霜的好处，自然满口应下。
几日后，卫小娘院里收到的食材果然变了样——五花肉几乎全是肥油，糙米里掺着沙子，明轩的粥里只有零星的陈米粒，哪有什么山药碎。锦儿气得发抖：“小娘，这肯定是林小娘搞的鬼！咱们去找老爷评理去！”
卫小娘却拦住她，拿起一块肥油看了看，又舀起一勺糙米，挑出里面的沙子，语气依旧平静：“别急，找老爷评理没用，林噙霜定会说‘如今节俭，能有这些就不错了’，反倒显得咱们挑剔。”
她想了想，对锦儿说：“你去集市上买些瘦猪肉，再买些精细的小米和山药，钱从我的私房里出。五花肉的肥油可以炼成猪油，炒菜时放一点，香得很；糙米里的沙子，咱们自己多淘几遍，也能吃；明轩的粥，咱们自己熬，比厨房做得还干净。”
锦儿不解：“小娘，咱们凭什么要自己花钱？这分明是他们故意刁难！”
“凭咱们要护住孩子。”卫小娘笑着说，“用些私房钱换孩子们不受委屈，值了。再说了，咱们自己动手，既避开了林小娘的算计，也落不到她‘不节俭’的话柄，岂不是两全其美？”
往后的日子，卫小娘院里的日子过得格外踏实——肥油炼成猪油，炒青菜时放一勺，香得明兰能多吃一碗饭；糙米淘洗干净，掺着少量白米煮，口感虽不如纯白米，却也软糯；明轩的粥由卫小娘亲手熬制，小米熬得浓稠，山药碎炖得软烂，小家伙每次都能喝小半碗。
卫小娘还带着丫鬟们在院里开辟了一小块菜地，种上青菜、小葱，既能省下买菜的钱，又能吃到新鲜的蔬菜。明兰放学后，会帮着浇水；明轩坐在一旁的小推车里，看着姐姐和阿娘忙碌，时不时拍手叫好，院里的日子虽不富裕，却透着股安稳的烟火气。
盛紘偶尔来院里，见卫小娘用猪油炒青菜，用自种的小葱拌豆腐，孩子们吃得香甜，院里的用度账目依旧清晰节俭，对她更是满意：“你这样既响应了圣命，又把日子过得安稳，真是难得。”
卫小娘笑着回应：“都是托老爷的福，能让妾身和孩子们安稳度日。”
林噙霜见卫小娘不仅没被难住，反而得了盛紘的夸赞，气得心口发疼，却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卫小娘既没违抗圣命，又用自己的方式护住了孩子，让她连挑错的机会都没有。
这日傍晚，卫小娘抱着明轩，看着明兰在菜地里浇水，夕阳洒在她们身上，暖得像层薄纱。锦儿忍不住说：“小娘，还是您有办法，不仅破了林小娘的算计，还让老爷更看重咱们了。”
卫小娘摸了摸明轩的头，眼神温柔却坚定：“在这深宅里，硬碰硬只会吃亏。咱们不争一时之气，只守着自己的本分，护着孩子安稳，就是最好的法子。”
晚风拂过院子，带来青菜的清香，明兰的笑声和明轩的咿呀声交织在一起，成了卫小娘心里最安稳的声音。她知道，这场份例之争，她赢的不是银钱，而是孩子们不受委屈的底气，是在这深宅风雨中，守住安稳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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