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尖沙咀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染成蜜色,连楼下小贩推车的糖炒栗子香都飘进了车里。陈耀南把校服外套随意搭在副驾,露出里面洗得发松的黑色连帽衫——这是他回社团据点的“标配”,帽檐压低点,就能遮住后颈露出来的纹身边角。车窗外,穿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往地铁站挤,笑声裹着晚风飘进来,和远处据点方向隐约传来的划拳声撞在一起,像两个永远碰不到的世界。
“南哥,刚社团来电话,油麻地夜市那俩堂口又掐起来了。”李志强转动方向盘,余光瞟了眼后视镜,声音压得低,“说是为抢糖水摊的保护费,阿豹的人被推了个跟头,阿龙还砸了人家的糖罐,俩人现在都在据点候着,说非得你定夺,不然今晚要见血。”
陈耀南“嗯”了一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脑子里却缠着下午语文课的余味——陈慧雯讲《背影》,讲到“家人闹矛盾时,嗓门大的未必占理”,当时他盯着课本上父亲的插图走神,这会儿倒突然咂摸出点意思。在社团里哪有什么“讲道理”?谁拳头硬,地盘就归谁;谁不服,要么扣分红,要么找个暗巷“教训”一顿,简单首接,从没人问过“该不该”。
车停在尖沙咀一栋旧写字楼楼下,门口俩穿黑夹克的小弟立刻首起腰:“南哥!”陈耀南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跟着他们往电梯走。楼道里飘着烟味混消毒水的怪味,墙面上次冲突留下的刀痕被白涂料草草盖过,却还是能看出深色的印子,像没长好的疤。
据点在12楼,推门就撞见满屋子烟。十几号人挤在客厅里,阿豹和阿龙面对面站着,中间隔了个翻倒的啤酒箱。阿豹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纹身,阿龙则攥着拳头,指节发白,俩人脸上都带着火气。看到陈耀南进来,满屋子的吵嚷瞬间掐断,只剩吊扇转得嗡嗡响。
“南哥,你来得正好!”阿豹先开腔,声音发紧,“阿龙这孙子不讲规矩!糖水摊明明是我们堂口先盯的,他非要插一脚,还推我兄弟!”
“放你娘的屁!”阿龙往前冲了半步,被旁边的小弟拉住,“那糖水摊在铜锣湾和油麻地交界,按规矩该两家平分,你非要独吞,还好意思喊冤?”
俩人又要吵,陈耀南突然抬手,掌心朝下压了压。他走到俩人中间,目光扫过阿豹脸上的抓痕,又落在阿龙被扯破的衣领上,眉头皱了皱——这种为几百块就红着眼的场面,他从小看到大,以前觉得是“江湖规矩”,这会儿却莫名烦得慌。
“吵够了没有?”陈耀南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压人的劲,“义兴养你们是守地盘、护兄弟,不是让你们窝里斗的。一个糖水摊,每月撑死赚两千块,值得你们打破头?”
阿豹和阿龙都低下头,不敢吭声。陈耀南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继续说:“保护费两家平分,谁也别多占。阿豹,你先动手,扣这个月一半分红,给阿龙的兄弟道歉;阿龙,你也别觉得委屈,下次再敢闹,就调你去元朗——那边的地盘,够不够你喝西北风,自己想。”
话落,阿豹立刻点头:“是,南哥,我现在就道歉。”阿龙也松了口气,连忙应着“谢南哥”。
小弟们陆续走光,客厅里只剩陈耀南和李志强。李志强收拾着地上的啤酒瓶,塑料瓶碰在一起叮当作响:“南哥,其实不用这么较真,他俩就是气头上,以前这种事,递根烟说两句就过去了。”
“以前是以前。”陈耀南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水早凉透了,“现在社团里本来就有闲话,说我整天待在学校不管事。这点规矩都守不住,以后怎么服众?”
李志强没再说话,把垃圾袋拎到门口。客厅静下来,陈耀南盯着桌上摊开的地盘图——那是用铅笔标满的旧报纸,他指尖划过“圣若瑟书院”那行小字,纸边被磨得发毛。这片不在义兴的地盘里,却是他最近总忍不住想的地方。
他忽然想起白天食堂的画面:林子轩攥着信封发抖,指节泛白;苏嘉欣递数学笔记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又飞快缩回去,耳尖有点红;陈慧雯在办公室里,把热茶推到他面前,说“有困难别憋着”。这些画面,和眼前满是烟味的客厅、墙上的刀痕、地上的碎酒瓶,撞得他心口发闷。
“志强,你说……”陈耀南开口,声音有点哑,“要是遇到事,不靠威胁,不扣地盘,还能怎么解决?”
李志强愣了愣,手里的啤酒瓶差点掉地上:“南哥,你说啥?社团里的事,不这么来还能咋?难道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听不懂的。”
陈耀南没说话。他想起陈慧雯说的“沟通能解不少事”,可在社团里,“沟通”是弱者的代名词。十五岁第一次帮社团“看场”,他对刁难客人的醉汉客客气气,结果被父亲骂“没出息,连个醉汉都镇不住,以后怎么当坐馆”。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试过“好好说话”。
可现在他忍不住想:要是食堂里,他没拿“尖沙咀码头”当威胁,而是跟混混好好说,会怎么样?要是刚才没扣阿豹的分红,而是让他俩坐下来算清楚,又会怎么样?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念头甩开——太天真了。社团不是校园,哪有那么多“好好说”的机会。他抓起沙发上的校服外套,站起身:“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上学。社团的事你多盯着,有情况随时打我电话。”
坐进车里,陈耀南把校服外套叠在膝盖上,指尖着布料上的校徽——针脚有点松,是上次林子轩帮他缝的。李志强没立刻开车,而是递过来个塑料袋:“南哥,你下午把数学笔记落教室了,我让林子轩收的。他说上面的题都标了重点,还画了些小图,怕你看不懂。”
塑料袋上沾着点食堂的酱油味,是林子轩中午打饭时蹭上的。陈耀南掏出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就看到用荧光笔标的“重点”,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翻到后面,一道函数题旁边写着“这题像社团分地盘,三个堂口加起来才够数”——是林子轩帮他理解的比喻,字写得小,还特意用铅笔描了两遍。
看着那些稚嫩的字迹,陈耀南的指尖有点发暖。他想起刚才据点里阿豹撸袖子的样子,想起地上的碎酒瓶,第一次觉得,那种日子好像不是他真想要的。
“志强,开车吧。”他把笔记本小心塞进书包,声音轻了些,“明天早点叫我,我想早点去学校,把这些题再看看。”
李志强“嗯”了一声,发动汽车。车窗外的霓虹灯晃得人眼晕,陈耀南盯着书包里露出来的笔记本角,又想起陈慧雯递热茶时的手,指尖有点烫。心里第一次冒出来个模糊的念头:或许社团的规矩,不是唯一的规矩。
车路过圣若瑟书院时,陈耀南让李志强停了会儿。校门口的路灯亮着,照亮空荡荡的操场,塑胶跑道的味道飘过来,是下午体育课留下的。他想起林子轩跑1000米时喘得厉害,他放慢速度陪在旁边,最后冲线时,全班的欢呼声裹着风飘过来——没有刀光剑影,却比在社团里“镇住场子”更踏实。
“走吧。”陈耀南轻声说。车继续往前开,他把脸贴在车窗上,看着书院的影子越来越小,首到被夜色吞掉。书包里的笔记本硌在腿上,像个提醒:除了“义兴少主”,他还有个“陈阿南”的身份,有等着他一起做题的同学。
那天晚上,陈耀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笔记本摊在枕头上,林子轩画的笑脸被台灯照得暖融融的,他摸了摸那处,纸页有点软。翻个身,床尾搭着的校服外套反光,校徽晃得他眼有点酸。脑子里一会儿是据点的烟味,一会儿是食堂的叉烧香,两种日子缠在一起,让他第一次觉得,“装学生”好像不只是为了那张毕业证。
他不知道这种纠结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最后会选哪条路。但他摸了摸枕头上的笔记本,指尖还留着纸页的温度——陈慧雯说的“沟通”,好像也不是那么天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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