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若瑟书院的公告栏前挤得满当当，月考成绩刚贴上去半小时，白色打印纸被风吹得卷了边，红色分数像撒了把细刺，扎得人眼睛发紧。有人踮着脚用手指点成绩单，“我数学 92！” 的喊声混着叹气飘过来；也有女生攥着衣角低头，发梢垂下来遮住脸，连书包带滑到胳膊肘都没察觉。
陈耀南缩在人群最外围，肩膀抵着旁边的凤凰木树干，树皮糙得硌人。他盯着最底下一排 “陈阿南” 三个字，后面的数字像烫人的烙铁 —— 数学 32，英语 28，语文 45，只有体育那栏印着 “及格”，红色墨水洇得边缘发虚。他下意识往后退，想趁着没人注意溜掉，胳膊却撞到个软乎乎的东西，带着点菠萝面包的甜香。
“阿南！” 林子轩手里的菠萝包还冒着热气，包装纸蹭了点油在校服上，他慌忙用袖子擦了擦，把面包往陈耀南手里塞，“我刚从食堂买的，还热着。你成绩…… 我看到了，我也才 65，陈老师说能补考，我们一起复习呗？我把‘三堂口’笔记再画细点。”
陈耀南捏着包装纸，指尖触到温热的面包，心里却沉得慌。他不是怕补考，是怕自己连最基础的题都搞不懂 —— 上次考试盯着 “一元一次方程”，脑子里全是社团据点的账本，连 “移项” 都以为是 “地盘划分”。要是跟林子轩一起，自己肯定要问 “25 乘 48 怎么算”，到时候林子轩该怎么想？
“我…… 再看看。” 他把面包往怀里拢了拢，转身想走，胳膊肘又撞上个人。苏嘉欣手里的成绩单还摊着，数学 98 的数字亮得晃眼，她看到陈耀南，眼里的笑意淡了点，把成绩单折好塞进书包，声音放得轻：“你要是有不懂的，我笔记还在，课间给你拿？”
“不用。” 陈耀南赶紧别过头，耳尖烧得慌，连声音都有点飘，“我自己能弄。” 说完不等苏嘉欣回应，扒开人群就往操场走 —— 那里平时只有低年级学生跑圈，能安安静静待一会儿。
操场塑胶跑道被太阳晒得软乎乎，踩上去像踩在温掉的年糕上。陈耀南坐在看台上，怀里的菠萝包还热着，他却没拆。底下有穿蓝白校服的小孩追着跑，笑声飘上来，他盯着那些蹦跳的影子，心里乱糟糟的 —— 在尖沙咀谈判时，他能盯着对方的眼神就知道对方想耍什么花样；解决小弟纠纷，三句话就能镇住场。可到了学校，他连 “25×48” 都算不明白，像个连账本都不会看的废物。
“陈阿南同学。”
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耀南猛地回头，陈慧雯站在看台台阶下，手里攥着他的数学试卷，红色批注写得密密麻麻，连选择题的错误选项旁边都画了小叉，标着 “这里混淆了符号”。她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手里还拎着个帆布包，印着 “圣若瑟书院” 的校徽有点褪色。
陈耀南赶紧站起来，把菠萝包往身后藏，后背抵着看台栏杆，凉得他一激灵：“陈老师。” 他以为老师是来批评他的，毕竟全班就他成绩垫底，说不定还会问是不是没把复习当回事。
陈慧雯走上看台，先伸手拍了拍台阶上的灰，才在他旁边坐下。试卷递过来时，带着点淡淡的墨水香，她指尖点在一道题上：“这道一元一次方程，你看，把 x 移到左边，常数移到右边就行，就是符号忘了变。不是你不会，是以前的基础没跟上。” 她说话时声音轻轻的，像怕吓着他，手指在试卷上画了道浅痕，“我们从小学西则运算补起，不难的。”
陈耀南盯着试卷上的红批注，“这里可以先算 25×40”“注意除法要从高位算起”，字迹娟秀，连辅助线都画得细细的。他喉咙有点发紧：“老师，我…… 我小学都没好好读，连乘法口诀都记不全。”
“那有什么关系？” 陈慧雯从帆布包里掏出本练习册，封面上贴着张黄色便利贴，“基础知识点整理” 几个字写得圆圆的，旁边还画了个小太阳，“我们每天放学后补一小时，就在我办公室。先算加减乘除，再学方程，一步一步来，不急。”
陈耀南愣了愣，下意识想拒绝 —— 他每天放学后要去社团据点看账本，而且跟老师单独补习，要是自己太笨，会不会让老师觉得麻烦？“我…… 我放学后可能有事，而且……”
“有事我们就调时间。” 陈慧雯没等他说完，从包里翻出本蓝色教师手册，想找自己的课表，手指刚碰到书页，手册就滑了出去。陈耀南赶紧伸手接住，翻开的那页上，用黑色水笔写着行字，字迹有点潦草，像是随手记的：“每个学生都有潜力，不放弃任何一个。” 下面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标着 “2023.9.10 教师节”。
陈耀南盯着那行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被父亲带到社团，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像看一把能打架的刀；想起陈耀宗上周在据点嘲讽他 “连书都读不好，还想接坐馆”；想起苏嘉欣递笔记时的认真，林子轩把面包塞给他时的慌张。可陈慧雯，明明知道他成绩差，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合同黄了后，少主被迫重读高中！ 说不定还看出他档案里的漏洞，却愿意花时间教他乘法口诀，还说 “不放弃”。
“老师，” 他捏着手册的指尖有点发白，“我…… 放学后有空，不用调时间。”
陈慧雯眼里瞬间亮了，嘴角先弯起来，连眼角都带了点笑意：“真的？那我们今天就开始！我办公室有基础练习册，还有我整理的口诀表，保证你能看懂。” 她把试卷叠好放进包里，帆布包上的校徽晃了晃，“走，我们现在就去教员室，趁放学人少。”
下午的教员室很安静，西张办公桌拼在一起，每张桌上都堆着教案和试卷，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纸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窗台上摆着盆绿萝，叶子绿油油的，旁边放着个白色搪瓷杯，杯身上印着 “圣若瑟书院”，里面泡着半杯港式奶茶，奶泡浮在上面，杯沿沾了点褐色的茶渍。
“你坐这儿。” 陈慧雯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转身从文件柜里翻资料，抽屉拉开时发出 “吱呀” 一声轻响，“我这儿有本《小学数学基础》，还有我写的口诀，你先看看。”
陈耀南坐下，目光落在陈慧雯的办公桌上 —— 一本打开的笔记本放在教案旁边，不是带锁的那种，是普通的软皮本，上面写着 “今日重点：帮陈阿南补基础，准备西则运算练习题，标清步骤”，下面画了个小小的加油手势，笔尖还在纸页上戳了个小坑。
他赶紧移开视线，手心有点汗。想起小时候要是有老师愿意这么对他，他是不是就不用在社团里学怎么打架，不用十三岁就帮父亲看账本？是不是也能像其他小孩一样，放学就背着书包去买鱼蛋，而不是去据点汇报地盘情况？
“来，这个给你。” 陈慧雯把练习册和一张纸递过来，纸上写着 “25×48=？”“120÷15=？”，每个题下面都留了空白，还标着 “第一步：拆分数字”，“第二步：计算”。她又递过一支笔，笔杆上印着小猫咪，“你慢慢算，不用急，算错了也没关系。”
陈耀南握着笔，笔尖在 “25×48” 上顿了顿，手有点抖。他先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圈，然后写下 “25×40=1000”，刚想写 “25×8”，笔杆滑了一下，他赶紧攥紧，橡皮擦蹭掉的纸屑粘在指尖，他下意识弹掉。
陈慧雯坐在对面改作业，红笔在纸上 “沙沙” 响，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看到他皱眉头，她就轻声说：“25×8 可以想成 20×8 加 5×8，很简单的。”
陈耀南跟着她的话算，手指在草稿纸上画了两道横线，把 “160” 和 “40” 加起来，得出 “2000” 时，他抬头看陈慧雯，眼里有点不确定。
“对啦！” 陈慧雯放下红笔，凑过来看他的草稿纸，笑容里带着点惊喜，“你看，这不就算出来了？只是有点生疏，多练几道就顺了。”
陈耀南盯着草稿纸上的 “2000”，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 这是他第一次靠自己算出数学题，比在尖沙咀搞定一场地盘纠纷还开心，连指尖都有点发暖。
补习结束时，天己经擦黑了。陈慧雯把练习题整理成一张纸，折好塞进陈耀南手里，纸上还带着点她手心的温度：“这上面的题你回去做，不懂的就画个圈，明天我们讲。” 她又从抽屉里拿出包饼干，是香港老牌的 “嘉顿”，塞进陈耀南书包，“晚上饿了就吃点，别空肚子做题。”
“谢谢老师。” 陈耀南捏着那张纸，心里暖暖的，连书包都好像轻了点。
走出教员室，走廊的灯亮了，暖黄色的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刚到学校门口，就看到李志强推着清洁车在等他，校服外套搭在车把上，手里还攥着个刚买的鱼蛋，热气腾腾的。
“南哥！你真去补习啦？” 李志强把鱼蛋递过来，“陈老师人特好，上次我帮她修办公室水管，她还送我杯奶茶，加了两包糖，甜得我牙疼。”
陈耀南接过鱼蛋，竹签戳破外皮，咖喱汁流到指尖，有点烫。他把练习题放进书包，拉好拉链：“以后每天放学我都要补习，社团那边有事你先盯着，实在不行再给我打电话。”
“放心！” 李志强拍了拍胸脯，清洁车的塑料桶晃了晃，“南哥你好好学，下次考及格，我请你吃油麻地的牛腩面，加双份牛腩！”
陈耀南笑了笑，没说话。街边的鱼蛋摊 “咕嘟” 响着，老板的 “鱼蛋热辣辣啊” 飘过来；路过的巴士报站 “下一站铜锣湾”，灯光扫过路面，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摸了摸书包里的练习册，纸页上的字迹还带着温度，心里突然有了点盼头 —— 也许他真的能学会数学，也许他能在这个学校里，做个不用靠拳头的 “陈阿南”。
夜风里带着点海的咸湿味，陈耀南咬了口鱼蛋，咖喱味在嘴里散开。他抬头看夜空，星星己经出来了，一闪一闪的。他暗暗下定决心：下次月考，至少要让一门及格，不让陈老师失望，也不让自己再像个连题都不会算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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