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后的三年 A 班还飘着粉笔灰的轻烟，靠窗的风扇转得慢悠悠，把后排学生收拾书包的哗啦声、椅子蹭地的刺啦声，都搅得软乎乎的。陈耀南趴在桌上，面前摊着陈慧雯给的数学练习册，三角形内角和那页被他画得乱七八糟 —— 昨天老师讲的推导过程早忘光了，只记得 “180 度” 这个数，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擦、擦了画，纸边被蹭得卷起来，像只皱巴巴的小蝴蝶。
“阿南，还跟数学死磕呢？” 林子轩背着书包凑过来，校服口袋里露着半块奶糖，草莓味的包装纸皱巴巴的，一看就是揣了大半天。他把书包往桌上一放，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的 7-Eleven 钥匙扣，叮当响了两声。接着掏出个厚笔记本，封面上用马克笔画了只歪脸卡通猫，猫嘴角还叼着支铅笔，“给你看个好东西。”
陈耀南抬头，看着林子轩把笔记本摊开 —— 哪是什么普通笔记，每一页都画满了彩色小画，公式藏在卡通人物的对话气泡里，例题旁边还配着小剧场。比如 “一元一次方程” 那页，画着两个小混混抢地盘，左边的穿花衬衫，举着 “x” 的木牌；右边的卷着袖子，抱个 “常数” 纸箱；中间站个穿校服的裁判，举着哨子，配文 “两边换位置要喊‘变号’，不然要打起来哦！”。
“这…… 你画的？” 陈耀南拿起笔记本，指尖蹭过纸页，能摸到林子轩画画时用力的痕迹，油墨香混着点淡淡的橡皮擦味，是很干净的味道。
“嗯！” 林子轩点头，手指戳了戳三角形那页 —— 上面画着三个卡通地盘，尖沙咀堂口的小混混戴鸭舌帽，铜锣湾的穿背心，油麻地的挎个小包，每个地盘上都插着写角度的小旗，“我想你熟社团的事，就这么画了。你看 ——”
他用红笔圈出三个堂口，又在旁边画了个大三角形：“这三个堂口加起来，就是义兴在九龙的核心地盘，多一块少一块都不行，就像三角形的角，不管每个角多大，加起来准是 180 度，这是规矩，改不了的。”
陈耀南盯着那幅画，愣了两秒。他从小跟着父亲跑地盘，尖沙咀的霓虹、铜锣湾的商铺、油麻地的窄巷，闭着眼都能想出来 —— 这三个地方凑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势力范围，跟三角形的角凑成 180 度，居然一模一样。他试着在草稿纸上画了个三角形，标上 “尖沙咀 30 度”“铜锣湾 60 度”，算油麻地的时候，笔尖顿了顿，想起林子轩的话，首接用 180 减，居然对了。
“真…… 算出来了？” 陈耀南攥着铅笔，指节都有点发白 —— 之前这道题他看了十分钟，连己知条件都没找全，现在盯着那几个小混混，居然五分钟就解完了。
“对吧！” 林子轩笑得眼睛弯成月牙，露出两颗小虎牙。他又翻到下一页，画着个小混混扛着 “未知数 x” 的箱子，汗都画出来了，配文 “解应用题就像帮堂口运货，先搞清楚‘有多少货’‘分给几个堂口’，x 就是没数清的货，列个式子就出来了”，“你上次说帮社团点货很熟，这个跟点货一模一样，一步一步来就行。”
陈耀南看着那幅运货的小画，忍不住笑了。林子轩把他最熟的事，跟最头疼的数学绑在一起，连枯燥的公式都变得活泛起来。他想起上周在社团据点，对着账本上的货单算来算去，现在用同样的思路解应用题，居然一点都不费劲，提笔就写出了 “总货量 = 每个堂口分货量 × 堂口数”。
“子轩，你也太牛了吧！” 陈耀南把练习册推过去，上面的步骤写得清清楚楚，“这道题我之前看半天都懵，现在一下子就懂了。”
林子轩凑过去看，手指点了点步骤里的 “己知条件”：“我就说你能行！你就是没找着顺手的法子，以后难的知识点，我都给你画成这样，保准你学得快。” 他又从书包里掏荧光笔，笔帽有点松，用透明胶缠了一圈 —— 是他打工时不小心摔的，“这个给你，画重点用，店长送我的，颜色亮，看着不费眼。”
陈耀南接过笔，笔身软乎乎的，透明胶缠的地方有点硌手，却觉得很实在。刚想说谢谢，就听见脚步声 —— 苏嘉欣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过来，走得有点急，最上面一本的角来，她用手按了按，指尖还沾着点红墨水，是批改作业时蹭的。
“你们在看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她停在桌旁，目光落在笔记本上，先是眼睛睁大一点，然后嘴角慢慢弯起来，连眉梢都软了。
“是我的数学笔记！” 林子轩赶紧把本子递过去，声音都亮了点，“我用社团的事比喻公式，阿南刚才解出了之前不会的题！”
苏嘉欣翻开本子，手指轻轻碰了碰小混混的画，忍不住笑出声：“这个比喻也太有意思了，比课本上的例子好懂多了。” 她抬头看陈耀南，眼里的赞许明明白白，“看来你找到学数学的窍门了，下次要是还有不懂的，我们可以一起讨论 —— 我也想看看子轩的‘社团笔记’。”
陈耀南耳尖一下子热了，赶紧低头看练习册，纸页上的字都有点模糊：“好…… 好啊。” 心里却甜丝丝的 —— 以前在社团，他得靠拳头、靠谈判才能让人服；现在就解了一道数学题，就能得到苏嘉欣的认可，这种感觉软乎乎的，比打赢一场地盘纠纷还舒服。
林子轩看出他的窘迫，笑着打圆场：“那下次我们三个一起复习！阿南负责‘搞懂社团比喻’，嘉欣负责‘补课本知识点’，我负责‘画漫画’，咱们仨联手，数学肯定能搞定！”
苏嘉欣点点头，把笔记本还给林子轩，又叮嘱陈耀南：“明天陈老师要查练习册，你要是还有没懂的，今晚可以发消息给我，我把解题步骤拍给你 —— 我笔记上标了重点，应该能帮上忙。” 说完，抱着作业本往外走，走到门口还回头看了一眼，见陈耀南在看她，又赶紧转过去，耳尖也有点红。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了，只剩他们俩。陈耀南把漫画笔记小心地放进书包，跟陈慧雯的知识点整理纸叠在一起，又把荧光笔插进笔袋 —— 里面还有苏嘉欣送的浅蓝色钢笔，三支笔并排躺着，挤挤挨挨的，像三个小战友。
“走，阿南，我请你吃鱼蛋！” 林子轩背上书包，拉着陈耀南的胳膊往外走，力道有点轻，怕拽疼他，“就是校门口那家，老板的咖喱酱超正，我打工时天天闻，今天发了兼职工资，终于能请你吃了！”
陈耀南被他拉着走，心里暖暖的。出了教学楼，傍晚的风裹着凤凰木的清香吹过来，飘在脸上软软的。校门口的鱼蛋摊前围了几个学生，老板操着一口地道的香港话吆喝：“鱼蛋要多酱唔使讲！” 长签子翻着锅里的鱼蛋，咖喱汁 “咕嘟” 响，溅在锅边滋滋冒白烟，香味裹着点辛辣，一下子就钻进鼻子里。
“老板，两串鱼蛋，多放咖喱酱！” 林子轩掏出钱包，是旧的，边缘磨得起毛，里面除了几张零钱，还有张妈妈的病历单，折得小小的，夹在 7-Eleven 的排班表后面。他数了两枚硬币递过去，指尖有点薄，是常年打工磨的。
陈耀南看着他付钱的样子，忽然想起上次帮林子轩付清欠店长的货款 —— 当时他没敢露面，只让李志强偷偷去结的账。现在林子轩真心把他当朋友，还掏自己的兼职工资请他吃鱼蛋，心里又愧疚又庆幸，赶紧接过鱼蛋，咬了一口。咖喱味很浓，辣得刚好，鱼蛋弹牙，比社团据点厨房做的菜还合胃口。
“怎么样，好吃吧？” 林子轩吃得满嘴都是咖喱酱，用手背擦了擦，蹭出个小印子，“下次我们考好了，我请你去油麻地吃牛腩面，那家的牛腩炖得烂，咬一口都出汁，还送免费的青菜！”
“好啊。” 陈耀南点头，嘴里的鱼蛋还没咽下去，说话有点含糊。他看着手里的鱼蛋，又摸了摸书包里的漫画笔记，忽然觉得数学也没那么可怕了 —— 以前总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现在有陈老师耐心教，有子轩帮他找窍门，还有苏嘉欣愿意帮忙，说不定真能把数学学好，甚至其他科目也能跟上。
两人慢慢走着，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鱼蛋的香味飘在身后。陈耀南捏了捏手里的荧光笔，笔帽上的卡通 logo 硌着手心，忽然有了点底气 —— 下次数学测验，他说不定真能及格，不让陈老师失望，也不让子轩和苏嘉欣白帮忙。
回到家，陈耀南把书包往桌上一放，先掏出那本漫画笔记。台灯开着暖黄色的光，照在纸上，小混混的画显得格外可爱。他把练习册摊开，做累了就转一转荧光笔，笔帽转到正面时，总能想起林子轩的笑。遇到难的题，他就把笔记摊在旁边，手指着画里的小混混，小声给自己讲：“运货要先点清楚，就像先找己知条件；分货要算明白，就像列算式求 x……”
等把最后一道题做完，窗外己经黑透了。陈耀南把练习册合上，指尖能摸到纸页上自己写的步骤，一笔一划都很认真。他把笔记收进抽屉，又拿起苏嘉欣送的钢笔，笔身还留着点温度，好像苏嘉欣刚递给他一样。
躺在床上，陈耀南摸了摸枕头边的荧光笔，笔帽上的 7-Eleven 卡通 logo 在月光下有点亮。他想起林子轩笑得露出小虎牙的样子，想起苏嘉欣叮嘱他 “发消息给我” 时的温柔，还有陈慧雯写在手册上的 “不放弃任何学生”，心里忽然软下来 —— 也许他真的能在圣若瑟书院，做一个像样的学生，甚至比做义兴的继承人，更让自己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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