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Eleven 的关东煮锅还在咕嘟冒泡，萝卜浸得发透，在汤里翻了个滚。林子轩用长签子扎起颗鱼蛋，咬到一半忽然停住，签子在手里转了两圈：“阿南，你说高利贷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嘉欣她爸昨天又被堵在楼下了，今早她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说半夜听见敲门声就不敢睡。”
陈耀南正往货架上摆便当，手里的金枪鱼饭团没拿稳，蹭掉了货架最上层一包海苔。他弯腰去捡，指尖碰到冰凉的货架壁，才慢悠悠首起身：“被堵了？没出事吧？”
“倒没动手，就是放狠话，说再不还钱就喷油漆。” 林子轩把签子扔进垃圾桶，隔壁冰柜制冷的嗡嗡声盖过了一半话音，他往前凑了凑，“嘉欣不敢说太多，怕我担心。但你看她那样子 —— 昨天数学课讲错题，红着眼圈跟老师道歉，哪像平时那个连错个标点都要改三遍的人。”
陈耀南没接话，只是把掉在地上的海苔塞回货架。海苔包装上的卡通图案皱了角，像他现在拧成团的心 —— 在社团混了这么多年，他太清楚这些小团体的手段：不敢动真格，却专挑软柿子捏，喷漆、敲门、跟在放学路上嚼舌根，专戳普通人最怕的地方。苏嘉欣家就母子俩加个打零工的爸爸，哪禁得住这么折腾。
“知道是哪伙人吗？” 他伸手去够最上层的便当，指尖蹭到货架顶的灰，声音压得比冰柜声还低。
“听嘉欣说，是尖沙咀那边的小混混，不是什么大社团。” 林子轩挠了挠头，校服袖口沾了点关东煮的汤渍，“她没敢多问，怕她爸又上火 —— 你也知道，她爸去年被催债时，血压高到住院。”
陈耀南嗯了一声，把最后一盒便当摆好。玻璃门外的街灯照进来，在他脚边投了道长影。他脑子里转得飞快：帮，就得用社团的规矩来，可一旦露了身份，苏嘉欣会不会像她爸那样怕他？不帮，又想起今早苏嘉欣递给他数学笔记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背的温度，软乎乎的，像怕碰碎什么似的。
纠结到打烊，陈耀南换了件黑色连帽衫，帽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眉骨。他没叫李志强，只在微信里发了句 “尖沙咀办事，不用跟”，就揣着钱包出了门。
尖沙咀的夜比白天还闹，霓虹灯牌在楼面上滑过，把窄巷照得忽明忽暗。陈耀南熟门熟路拐进条藏在茶餐厅后的巷子，巷口卖鱼蛋的小摊收了摊，铁锅里剩下的咖喱汁凝着层黄，鞋底踩过碎纸壳，沙沙响得扎耳朵 —— 以前义兴清地盘时，他跟李志强在这巷子里蹲过半夜，专抓这些放高利贷的小混混。
巷尾旧写字楼的二楼亮着盏灯，陈耀南推开门，烟味混着啤酒气扑面而来。几个穿花衬衫的男人围着桌子打牌，牌散得满桌都是，一个寸头男人叼着烟卷，烟灰掉在裤腿上，慌忙用手拍了拍，抬头看见陈耀南，眯着眼骂：“喂！走错门了吧？这不是便利店！”
陈耀南没应声，径首走到桌旁，手撑在桌沿上 —— 桌面粘了层油，蹭得掌心发黏。他目光扫过那几个人，连带着空气都好像凝住了，有个瘦高个手里的牌掉在地上，没敢捡。
“苏嘉欣家的债，你们在催？” 他声音不高，却比巷口的夜风还冷。
寸头男人愣了愣，随即笑出声，烟卷叼在嘴角晃：“你谁啊？苏家的亲戚？还是来英雄救美的？五万块，你当这是街边买鱼蛋呢，说给就给？”
“跟他们没关系，是我找你们。” 陈耀南手指在桌沿上敲了敲，油星子沾在指节上，“债我还，从今往后，不准再靠近苏家三步。”
“你还？” 寸头男人把烟摁在烟灰缸里，火星溅起来，“你知道我们大哥是谁吗？在尖沙咀 ——”
“我不管你们大哥是谁。” 陈耀南打断他，从钱包里掏出一沓现金，往桌上一放，纸币磕在桌角，发出脆响，“这里五万，一分不少。拿了钱，把苏家的欠条给我。要是再让我听见你们去骚扰，” 他目光落在寸头男人手腕的骷髅纹身上，“义兴在尖沙咀的规矩，你们该听过 —— 断手断脚的事，我不想在这儿弄脏手。”
“义兴？” 寸头男人的脸瞬间白了，伸手去拿钱，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你、你是义兴的人？” 他早听说过义兴的厉害，去年隔壁社团抢地盘，头头被打断了腿，至今还在医院躺着，他们这点小打小闹，哪够看。
“我是谁不重要。” 陈耀南把钱推过去，“重要的是，拿了钱就滚。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们在苏家附近晃，就不是用钱能解决的了。”
几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瘦高个先反应过来，赶紧从抽屉里翻出张皱巴巴的欠条，递到陈耀南手里。寸头男人数着钱，手都在抖：“误会！都是误会！早知道苏家跟义兴有关系，借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催啊！以后绝对不找他们麻烦！”
陈耀南没再说话，捏着欠条转身就走。走到巷口时，他回头看了眼写字楼的灯，牌声和笑声没再传出来，只有啤酒瓶倒地的脆响。他把欠条揉成一团塞进兜里，帽子又往下压了压，快步融进夜色里。
苏嘉欣家住在旧唐楼的西楼，窗口亮着暖黄的灯，隐约能看见窗帘后有人影走动 —— 大概是她妈妈在收衣服。陈耀南站在街角的阴影里，手指捏着口袋里皱掉的便签，是早上苏嘉欣递给他的数学公式，背面还画了个小小的太阳。
他想起今早苏嘉欣说 “这道题你要是还不懂，放学我给你讲”，想起她低头写公式时，碎发垂在额前，想起她因为爸爸的警告，跟他说话时故意拉开的半步距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空落落的 —— 他帮她解决了麻烦，却连告诉她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像现在这样，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看着她家的灯，觉得踏实，又有点涩。
夜风卷着凤凰木的叶子飘过来，落在他脚边。他弯腰捡起来，叶子边缘有点脆，在手里捏出了纹路。他忽然下定决心：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护着苏嘉欣，不让她再受这种委屈。至于他的身份，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 他想让她记住的，是那个在数学课上笨手笨脚问 “这道题怎么解” 的陈阿南，而不是那个在暗巷里跟人谈条件的义兴少主。
走回家的路上，陈耀南给李志强回了条消息：“事完了，放心。” 手机揣回口袋时，碰到了兜里的欠条，他摸了摸，把欠条掏出来扔进了垃圾桶。路过茶餐厅时，闻到牛腩汤的香味，想起苏嘉欣说过喜欢吃清汤的，脚步不由得慢了点 —— 明天要是能跟她一起复习，或许可以请她喝杯热奶茶。
夜空里的星星亮得很，像苏嘉欣递给他笔记时，眼里闪的光。陈耀南走着走着，嘴角忍不住翘了点，连踩过碎纸壳的沙沙声，都觉得没那么刺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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