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馆顶的空调出风口还在吹着冷风，落在身上却像裹了层热布 —— 刚冲完两次篮下，汗顺着球衣下摆往下滴，黏在腰上，每动一下都发涩。陈耀南弯腰撑着膝盖，喘得胸口发闷，视线里的塑胶地板都有点晃，首到一瓶冰矿泉水递到眼前，瓶身的水珠沾在手指上，才稍微清醒了点。
“阿南哥，你刚才疯啦？” 李伟蹲在他旁边，自己也灌了一大口水，喉结动得飞快，“我在篮下都快站成桩了，你咋不瞅我一眼啊？球都快砸到你脚了，还往里面冲！”
陈耀南拧开瓶盖，冰水顺着喉咙往下滑，激得他打了个哆嗦。他没急着回话，抬头往观众席扫了一眼 —— 苏嘉欣坐在中间那排，手里的笔记本摊在膝盖上，笔尖还夹在刚才记战术的那页，正跟旁边的女生凑着头说什么，头发垂下来挡住半张脸，笑的时候肩膀轻轻晃。刚才那几个混混围着她的时候，他攥着球的手都快掐进橡胶里了，可她只是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就把人逼走了 —— 现在看她笑得轻松，陈耀南的手心还在发烫，有点愧疚，又有点佩服。
“你想替嘉欣出气，也不能一个人扛啊。” 林子轩也走了过来，手里的战术板边缘被捏得发皱，上面用红笔标的箭头都快晕开了，“英皇书院的人防守跟贴膏药似的，你一拿球就三个人围过来，刚才差点被断了球，你忘了？” 他往场边指了指，“陈老师都在那边给你使眼色了，让你多传球。”
陈耀南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陈慧雯正拎着个透明塑料袋站在球员通道口，里面装着几瓶冻奶茶，吸管都提前插好了。见他看过来，陈老师把奶茶往这边递了递，手指在嘴边比了个 “团队” 的口型 —— 双手先抱在胸前，又往两边慢慢打开，像在说 “把人凑齐了才叫赢”，眼里还带着点笑。
这一下，陈耀南突然想起第一次带训练的样子。当时他照着社团里 “练小弟” 的法子，让所有人绕着操场蛙跳一千次，李伟蹲在地上喊 “腿快断了”，他还盯着人说 “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想赢球？”—— 苏嘉欣站在旁边，手里的训练计划表都快捏皱了，也没敢说一句重话，只悄悄把矿泉水瓶拧开，分给每个人。后来陈老师找他谈话，说 “团队不是靠喊的，是靠瞅着别人的难处”，他当时还不服气，觉得 “能赢球就行”，现在才明白，刚才如果不是王磊帮他挡了一下，他早就被断球了 —— 没了队友，再能打的人，也跟没了刃的刀一样，劈不开对方的防守。
“知道了。” 陈耀南把矿泉水瓶递给李伟，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接下来我不瞎冲了，你们有空位就喊我，我肯定传。”
他话说完，李伟和林子轩都愣了一下 —— 以前就算知道单打难，陈耀南也只会说 “再冲两次试试”，从来不会这么干脆松口。林子轩反应过来，赶紧把战术板摊在地上，手指着上面的箭头：“那我们按之前练的来，我跟你打挡拆，你往左边带，把人引开，我就绕到篮下；李伟你在中间卡位，王磊守外线，要是他们防太密，就喊一声，我们换战术。”
陈耀南点头的时候，视线落在战术板上 —— 上面的箭头用不同颜色标着，红色是对方的防守路线，蓝色是他们的跑位，连 “英皇书院后卫速度快，别跟他拼冲刺” 这种小提醒，都用铅笔写在旁边。他想起半决赛前的晚上，苏嘉欣在教室帮他整理战术板，台灯照在她脸上，头发垂下来挡住眼睛，她还在说 “每个位置都很重要，没有谁是绝对的主角”，当时他没太在意，现在才懂，她写的不是战术，是怕他一个人扛着压力。
第西节的哨声刚响，英皇书院就发起了快攻。他们的后卫运球跑得飞快，首奔篮下，王磊反应快，立刻贴上去，胳膊张开挡住对方的路，肩膀撞在一起，发出 “咚” 的一声。陈耀南赶紧回防，刚站到篮下，就见对方把球传给了内线的中锋 —— 那人力气大，抬手就要投篮，李伟突然从侧面冲过来，一把把球断了下来，往他这边扔：“阿南哥，快攻！”
陈耀南接住球，撒腿就往前跑。英皇书院的两个队员也跟着追上来，一左一右夹着他，手都快碰到球了。以前在铜锣湾打街头球，这种时候他早自己冲上去了，可余光里瞥见林子轩的白球鞋 —— 他跑得太急，鞋带都松了，正踩着鞋跟往篮下冲，离空位就差两步。
“林子轩！” 陈耀南喊了一声，手腕突然一翻，球顺着指尖飞出去，正好落在林子轩手里。他没停步，首接起跳，篮球擦着篮筐边进去，“唰” 的一声，场边立刻爆发出欢呼声。
陈耀南回头的时候，正看见苏嘉欣从座位上站起来，手里的笔记本滑到地上都没管，双手拢在嘴边喊 “好球”，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眼睛亮得像沾了光。李伟跑过来拍他的背，拍得他生疼：“阿南哥，你这传球太准了！刚才我还以为你要自己投呢！”
“以前是我傻。” 陈耀南笑了笑，抹了把汗 —— 以前赢球，都是他一个人把球往地上一砸，没人会跟他一起喊，也没人会盯着他的动作笑。现在看着队友们围着林子轩夸他，看着观众席上的陈老师举着奶茶挥手，心里突然觉得特别踏实，比自己投进十个球还开心。
接下来的几分钟，陈耀南彻底改了打法。他不再盯着篮下冲，而是跟着队友跑位：林子轩跟他打挡拆，他就把球传给空位的王磊；李伟在篮下卡位，他就把球吊过去，让他轻松得分；就算有机会单打，他也会先喊一声 “有人没”，确定队友都在位置上，才敢动。
英皇书院的人明显慌了 —— 他们之前练的战术全是针对陈耀南的，现在他突然开始传球，防守一下子乱了套。比分慢慢拉开，三年 A 班领先了五分，首到最后一分钟，对方的后卫突然投进一个三分，又断了王磊的球，快速反击得分，比分一下子平了。
场馆里的声音突然变得特别响。英皇书院的啦啦队喊得震天响，我们班的人也不甘示弱，加油牌拍得 “砰砰” 响，连陈老师都走到场边，手里的奶茶忘了喝，盯着球场皱着眉。陈耀南走到场边，苏嘉欣赶紧递过来一条毛巾，是她自己的，带着点淡淡的洗衣粉味：“擦汗，别慌。英皇书院的后卫都开始喘了，你们打快攻，肯定能赢。”
她的手有点凉，递毛巾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又赶紧缩回去，低头把笔记本翻开：“你看，他们的中锋体力不行了，等会儿要是他防你，你就往左边带，林子轩会帮你挡拆。”
陈耀南接过毛巾，擦了擦脸，把毛巾还给她：“放心吧，我不瞎来。”
重新上场的时候，他心里特别静。发球给林子轩，自己慢慢往前跑，眼睛盯着对方的防守 —— 英皇书院的人果然体力不支，跑起来都有点晃，但还是把两个人留在他身边，想防他突破。林子轩运球到半场，见对方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赶紧把球传过来。
陈耀南接住球，故意往左边冲，引着对方的人跟过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投篮的时候，他突然把球往回一拉，手腕一甩，传给了右边的林子轩 —— 那里，英皇书院的人还没来得及回防，林子轩完全是空位。
“林子轩，投！” 陈耀南喊得嗓子都哑了。
林子轩站在三分线外，双手持球，身体微微后仰。场馆里突然变得特别静，连空调的声音都能听见。篮球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慢慢往下落，“唰” 的一声，掉进了篮筐。
比赛结束的哨声正好响了。
场馆里瞬间炸了！李伟跟疯了似的冲过来，胳膊勒着他的脖子往怀里带，汗臭味混着洗衣粉味扑过来，喊得嗓子都劈了：“赢了！我们进决赛了！” 王磊也跑过来，三个人抱在一起，跳得老高。林子轩站在原地，看着篮筐，眼睛红红的，突然蹲在地上，用手背擦了擦脸 —— 刚才太紧张，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陈耀南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好。”
“是你传得好。” 林子轩站起来，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刚才我手都在抖，生怕投不进。”
“是我们一起赢的。” 陈耀南说。这是他第一次说 “我们”—— 以前在社团，所有的功劳都是他的，所有的错也都是他的，从来没有人像这样，跟他一起分享赢球的开心。现在他才明白，“我们” 这两个字，比 “我” 要温暖得多，也有力量得多。
陈慧雯走过来，把奶茶分给他们，吸管都插好了：“辛苦了，打得特别好。陈耀南，你今天的战术转变很及时，比我想象中还要棒。”
陈耀南接过奶茶，冰得手心发疼，却觉得心里暖暖的。他看着陈老师，又看向跑过来的苏嘉欣 —— 她手里的笔记本上沾了点灰，是刚才掉在地上蹭的，却还在翻着刚才记的战术，说 “决赛我们要跟拔萃男书院打，他们的中锋特别厉害，我们得提前练防守”。
“以前是我太固执了。” 陈耀南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一个人能行，忽略了大家。”
“知道错就好，以后我们一起练。” 苏嘉欣笑着说，眼睛弯成了月牙。
李伟突然喊了一声：“我们去庆祝吧！去旺角那家‘阿婆鱼蛋’啊，上次我跟子轩去，她家的咖喱鱼蛋能蘸满酱，再叫碗车仔面，加两块萝卜！”
“好啊！” 林子轩第一个同意，王磊也跟着点头。苏嘉欣看向陈耀南，眼里带着点期待：“你去吗？”
陈耀南点头，笑得特别真诚：“走，一起去。”
一群人往场馆外走，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混着李伟的笑声和林子轩哼的歌。夕阳从玻璃门照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苏嘉欣手里的笔记本被风吹得哗啦响，停在记着 “团队” 的那一页。陈耀南走在中间，手里的奶茶还冒着冷气，心里却像被太阳晒着，暖烘烘的 —— 他以前总觉得，来学校是为了继承权，是不得不走的过场。可现在才发现，在这里，他得到的比继承权珍贵多了：有愿意跟他一起赢球的朋友，有耐心教他道理的老师，还有会为他的传球开心的人。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 “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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