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里的欢呼声像被捅破的蜂巢，嗡嗡地裹住耳朵。李伟的吼声最响，他把球衣往上掀，露出晒得黝黑的肚皮，蹦着喊 “我们是冠军”，王磊拍着他的背，笑得露出两颗虎牙，连平时最文静的替补队员都举着加油牌，跟着人群一起跺脚，塑胶地板被震得微微发颤。
陈耀南还没从刚才的进球里缓过神，手里还攥着篮球，皮质表面被汗水浸得发黏。苏嘉欣就是在这时候冲过来的 —— 她的白色文化衫后背湿了一大片，马尾辫歪在肩膀上，脸上沾着点灰尘，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没等陈耀南反应过来，就撞进了他怀里。
“我们赢了！真的赢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雀跃得发颤，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带着点汗湿的温度。陈耀南浑身僵住，手臂悬在半空，手指还保持着攥球的姿势，连呼吸都忘了。鼻尖钻进她头发上的柠檬洗发水味，混着淡淡的汗水咸味，和他以前在社团里闻惯的烟味、消毒水味完全不同，清清爽爽的，却让他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比上次在尖沙咀跟和胜和谈判，被人用刀指着腰还慌。
他这二十七年里，不是没被人抱过。社团里的小弟会拍着他的背喊 “南哥”，父亲陈振雄在他第一次帮社团摆平麻烦时，也曾拍过他的肩膀，但从来没有人像这样，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里，带着纯粹的、没掺任何目的的开心。他的手犹豫了半天，终于轻轻落在她的后背，指尖碰到她汗湿的衣服，又像被烫到似的，赶紧收了回来，只敢用指节轻轻碰了碰她的衣角。
“阿南哥，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林子轩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冒出来，他拄着临时找的拖把杆当拐杖，脚踝上绑着苏嘉欣刚找的弹性绷带，眼里满是调侃，“比拔萃男书院的红色球衣还亮呢！”
陈耀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把苏嘉欣推开。动作太急，苏嘉欣踉跄了两步，差点撞到后面的篮球架，他又慌忙伸手去扶，指尖刚碰到她的手腕，就赶紧缩了回来，耳朵红得快滴血。“别胡说！” 他梗着脖子，故意板起脸，却没敢看苏嘉欣的眼睛，“刚才太阳晒的，热的！”
“哦 —— 热的啊？” 李伟凑过来，挤了挤眼睛，“我怎么觉得是抱得太近，热的啊？”
“就是就是！” 王磊也跟着起哄，伸手去拍陈耀南的肩膀，“阿南哥，你跟嘉欣姐刚才抱的时候，我都看见你手攥紧拳头了，是不是紧张啊？”
陈耀南被他们说得哑口无言，只能蹲下来假装系鞋带，手指反复缠着鞋带，却怎么也系不紧。苏嘉欣站在旁边，捂着嘴笑，肩膀轻轻晃着，阳光落在她的发梢，泛着浅金色的光。“好啦，别笑他了。” 她走过来，把一瓶冰镇矿泉水递到陈耀南面前，瓶身凝着水珠，沾着她的指纹，“刚打完球，喝点水吧，不然一会儿中暑了。”
陈耀南接过水，指尖碰到她的手指，凉丝丝的，他赶紧移开视线，低声说了句 “谢谢”，拧瓶盖的时候太用力，矿泉水洒了点在手上，凉得他打了个哆嗦。
陈慧雯走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没喝完的港式奶茶，杯壁上的水珠滴在她的白色帆布鞋上，留下小小的湿痕。“好了好了，别闹了。” 她笑着拍了拍手，“先把东西收拾好，一会儿校领导要过来颁奖，别乱糟糟的。” 她的目光落在陈耀南身上，眼里带着点欣慰，“陈耀南，今天打得很好，尤其是最后那个传球，很果断。”
“是嘉欣投得好。” 陈耀南下意识地说，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替苏嘉欣说话，又赶紧补充，“还有子轩、李伟他们，防守都很到位。”
苏嘉欣听到他的话，嘴角弯得更厉害了，她蹲下来帮林子轩收拾背包，把他的护腕、毛巾一股脑塞进去，嘴里还念叨着 “一会儿颁奖要站好，别又把绷带弄松了”。林子轩乖乖点头，眼睛却还在偷偷看陈耀南，时不时跟李伟交换个眼神，惹得陈耀南又瞪了他们一眼。
收拾完东西，校领导果然来了，手里拿着奖杯和奖状。奖杯是金色的，上面刻着 “全港中学生篮球赛（港岛区）冠军”，阳光一照，晃得人眼睛疼。校长亲自把奖杯递给陈耀南，拍着他的肩膀说 “圣若瑟书院很多年没拿过这个冠军了，你们是好样的”，陈耀南接过奖杯，沉甸甸的，比他以前帮社团收的保护费还沉 —— 却也更让他踏实，因为这不是靠威胁、靠拳头换来的，是靠大家一起跑、一起拼、一起防守换来的。
颁奖的时候，记者还来拍了照，让他们站成一排，苏嘉欣站在陈耀南旁边，手里拿着奖状，笑得特别开心。陈耀南本来还想板着脸，却被她的笑容感染，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扬，结果被记者抓拍到，照片里的他，耳朵还红着，却笑得比谁都灿烂。
等记者走了，队员们又开始闹着要去庆祝。“阿婆鱼蛋！阿婆鱼蛋！” 李伟带头喊，其他人跟着附和，连林子轩都跟着喊 “要双份鱼蛋，加双倍酱”。陈耀南看着他们闹，心里暖暖的，他想起以前在社团里，赢了谈判只会去尖沙咀的高级会所喝酒，身边全是阿谀奉承的小弟，却从来没有过这种热热闹闹的、像家人一样的感觉。
“走啊，阿南哥！” 李伟拉着他的胳膊，“再不走，阿婆的鱼蛋就卖完了，上次我跟子轩去晚了，只买到最后一份，还跟人抢了半天。”
“知道了，走。” 陈耀南笑着点头，把奖杯递给苏嘉欣，“你帮我拿一下，我去把篮球放好。”
苏嘉欣接过奖杯，指尖碰到冰冷的金属，心里有点甜。她看着陈耀南转身去器材室的背影，他的校服后背湿了一大片，却挺得笔首，不像刚转学来时那样，浑身带着生人勿近的戾气，现在的他，身上多了点少年人的鲜活，连走路的姿势都柔和了不少。
“嘉欣姐，你是不是喜欢阿南哥啊？” 林子轩突然凑过来，小声问。
苏嘉欣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把视线移开，假装看远处的篮球场，“别胡说，我们就是队友。”
“才不是呢。” 林子轩撇撇嘴，“刚才你抱他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还有你帮他递水的时候，手都在抖，我都看见了。”
苏嘉欣被他说得没话说，只能轻轻拧了他一下，“再胡说，一会儿鱼蛋不给你加酱。”
林子轩赶紧讨饶，“我不说了还不行嘛，不过嘉欣姐，阿南哥人真的很好，你要是喜欢他，可得抓紧点。”
苏嘉欣没说话，只是看着陈耀南从器材室出来，他走得有点急，头发有点乱，却正好撞进她的眼里，让她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他们一群人说说笑笑地往体育馆外走，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李伟和王磊走在最前面，吵着谁要吃双份鱼蛋，林子轩拄着拐杖跟在后面，偶尔插句话，陈慧雯走在中间，跟他们聊着下次训练的事，陈耀南和苏嘉欣走在最后，手里拿着奖杯，偶尔会碰到对方的手臂，又赶紧移开，空气里都是淡淡的甜味。
没人注意到，体育馆对面的公交站台上，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陈耀宗的领子立着，遮住了半张脸，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刚才记者拍的照片，照片里的陈耀南，笑得一脸灿烂，身边站着苏嘉欣，两人靠得很近。他的手指用力攥着手机，指节泛白，眼神冷得像冰，嘴里低声骂了句 “废物”，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小巷，黑色的外套在风里翻起，像一只展翅的乌鸦。
陈耀南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来往的行人和公交车，没什么异常。“怎么了？” 苏嘉欣注意到他的动作，问。
“没什么。” 陈耀南摇摇头，把目光收回来，落在苏嘉欣手里的奖杯上，“走吧，再不走，鱼蛋真的卖完了。”
“嗯。” 苏嘉欣点头，跟着他往前走。
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陈耀南走在苏嘉欣旁边，能闻到她头发上的柠檬味，能听到她偶尔跟林子轩的玩笑声，能感觉到手里矿泉水的凉意。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比当义兴的坐馆好多了 —— 不用每天提心吊胆，不用跟人勾心斗角，不用靠拳头解决问题，只要跟身边这些人一起，赢一场球，吃一碗鱼蛋，就很开心。
他偷偷看了一眼苏嘉欣，她正好也回头看他，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苏嘉欣赶紧移开视线，脸却红了。陈耀南的心跳又快了起来，他赶紧咳嗽了一声，加快脚步追上前面的李伟，心里却像被夕阳晒过一样，暖烘烘的。
原来，这就是校园生活啊 —— 有赢球的开心，有朋友的玩笑，有喜欢的人的脸红，还有一起走在夕阳下的温暖。比他以前二十七年里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要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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