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香港总带着点湿冷的风，清晨的阳光穿过圣若瑟书院的铁栅栏，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投下细长的影子。陈耀南背着书包站在教学楼门口，手指无意识地着书包外侧的拉链——里面装着苏嘉欣做的单词卡、林子轩整理的错题本，还有陈慧雯上周给他的语文作文范文，每一页都夹着小小的便签，写着“重点看这里”“记得分段”。
“阿南哥！”
林子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背着半旧的书包，手里还攥着一个热乎的肉包，跑过来递给他：“刚在楼下买的，你早上没吃早餐吧？快趁热吃，等下考英语要靠脑子呢。”
陈耀南接过肉包，咬了一口——肉馅的香味混着面皮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些许寒意。“谢了，”他含糊地说，“你复习得怎么样？昨天教你的那几道英语完形填空，还记得吗？”
“记得！”林子轩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昨晚又做了一遍，全对了！苏嘉欣说我进步比你还快呢。”
陈耀南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以前在社团里，他听惯了“南哥厉害”“南哥说了算”，却从没觉得，听到“你教的东西我学会了”会这么开心。两人并肩往考场走，沿途遇到不少同学，有人抱着英语课本在背单词，有人互相提问语法点，连平时最调皮的男生都收起了玩笑，脸上带着点紧张。
“听说这次英语很难，最后一道阅读理解是关于香港历史的，好多生词。”旁边两个女生的对话飘进陈耀南耳朵里，他心里不由得紧了紧——英语一首是他的弱项，尤其是阅读理解，那些长长的句子总让他看得头疼。
走到三楼的考场门口，苏嘉欣己经在那里了。她穿着干净的校服，头发扎成马尾，手里拿着一本英语词典，正低头看着。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陈耀南，眼睛弯了弯：“来了？肉包吃完了吗？别弄到手上，等下要填答题卡。”
“快吃完了。”陈耀南把最后一口肉包咽下去，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手，“你复习得怎么样？昨天你说的那个‘过去完成时’，我还是有点搞不清。”
“等下考试要是遇到，就想‘过去的过去发生的事’，比如‘我昨天去图书馆之前，己经把作业写完了’，就用过去完成时。”苏嘉欣耐心地解释，又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递给她，“这是我整理的易错时态表，你考前再看一眼，记得别紧张，按自己的节奏来。”
陈耀南接过纸条，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愣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视线。林子轩在旁边偷偷笑，被苏嘉欣瞪了一眼，赶紧捂住嘴，跑进了考场。
监考老师拿着试卷走过来，敲响了手里的铃：“考生请进考场，把书包放在门口的桌子上，只带文具和准考证。”
陈耀南深吸一口气，把书包放在指定位置，手里攥着苏嘉欣给的时态表，走进了考场。他的座位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巧合的是，苏嘉欣就坐在他斜前方——中间只隔了一个同学，只要他稍微偏过头，就能看到她的答题卡。
试卷发下来的时候，陈耀南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他先翻了翻试卷，前面的听力部分还好，选择题大多是他复习过的，可翻到最后一道阅读理解时，他还是皱了眉——题目讲的是香港早期的渔业发展，里面有不少生词，比如“fishery”“harbor”，他盯着那些单词看了半天，才想起苏嘉欣教过他“harbor是港口，和铜锣湾的港口一样”。
听力考试开始了，教室里只剩下录音机里的声音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陈耀南屏住呼吸，认真听着每一道题，偶尔遇到不确定的，就按照苏嘉欣教的“听到什么选什么，别纠结”的方法，先把答案圈出来，打算最后再检查。
听力结束后，开始做笔试部分。前面的单选题和完形填空还算顺利，他凭着苏嘉欣给的单词卡和时态表，很快就做完了。可到了最后一道阅读理解，他卡壳了——第三题问“早期香港渔民为什么选择在维多利亚港定居”，选项里的“geographical location”“abundant resources”他都认识，可文章里对应的段落他却找不准，看了好几遍，还是不确定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教室里的挂钟滴答作响，陈耀南的额头渐渐冒出了汗。他偷偷瞥了一眼斜前方的苏嘉欣，她正低头写着什么，笔尖在答题卡上快速移动，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只要他稍微伸长脖子，就能看到她答题卡上第三题的选项——那道题的答案，她肯定知道。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缠上了他的脑子。以前在社团里，遇到搞不定的事，他从来都是找“捷径”——谈判谈不拢就用威胁，交易出问题就找小弟帮忙，从来没想过“靠自己”。现在，只要他看一眼，就能拿到这道题的分数，就能离“年级前50名”的约定更近一点，苏嘉欣和林子轩也会为他开心。
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笔，身体微微前倾，眼睛往苏嘉欣的答题卡方向瞟——还有三厘米，就能看到她选的是A还是B。就在这时，苏嘉欣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了下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
陈耀南的心脏猛地一跳，赶紧低下头，假装看自己的试卷。他能感觉到，苏嘉欣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才转回去。他的脸有点发烫，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愧疚——他想起昨天晚上，苏嘉欣帮他复习时说的话：“陈耀南，我不是希望你考多高的分数，我是希望你能靠自己，哪怕只对一道题，也是你自己的本事。”
他还想起林子轩熬夜帮他整理错题本时，眼睛里的红血丝：“阿南哥，我妈说，做人要踏实，不能走歪路，读书也是一样。”还有陈慧雯在补习时，把他写错的作文圈出来，耐心地说：“没关系，写错了我们再改，重要的是你自己想明白怎么写，而不是抄别人的。”
这些话像小锤子一样，敲在他的心上。他看着试卷上那道没答的题，又看了看斜前方苏嘉欣认真的背影——她的笔还在动，每一个字都写得很工整，没有一点敷衍。他突然觉得，就算这道题答错了，就算最后没考进前50名，也不能用“偷看”这种方式骗自己，骗苏嘉欣，骗那些为他付出的人。
陈耀南深吸一口气，拿起笔，重新看向那道题。他不再纠结“找不准段落”，而是凭着自己的理解——维多利亚港是香港最大的港口，地理位置好，渔民在这里定居肯定是因为“geographical location”，所以他在答题卡上郑重地涂了A选项。
剩下的时间里，他把前面的题又检查了一遍，改了两道因为粗心写错的单选题。当监考老师宣布“还有十分钟交卷”时，他放下笔，看着自己的试卷，心里没有一点紧张，反而很踏实——这张试卷上的每一道题，都是他自己做的，对也好，错也好，都是他这段时间努力的结果。
交卷的时候，他走在苏嘉欣后面，看到她的答题卡上第三题选的是A，心里不由得笑了——原来他自己选对了。林子轩在考场门口等他们，看到他们出来，赶紧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最后一道阅读理解你们选的什么？我选的A，对不对？”
“对，是A。”苏嘉欣笑着说，转头看向陈耀南，“你呢？选的什么？”
陈耀南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也选的A，不过……我刚才差点偷看你的答案。”
林子轩愣住了，苏嘉欣却没生气，反而笑了：“那你最后为什么没看？”
“因为我想起你说的，要靠自己，”陈耀南说，声音很认真，“还有子轩你说的，做人要踏实。就算没考进前50名，我也不想骗你们，骗自己。”
苏嘉欣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没关系，就算这次没考好，我们下次再努力。而且，你能靠自己完成考试，比考100分还厉害。”
“对！”林子轩赶紧附和，“阿南哥，你这次肯定进步很大，陈老师肯定会表扬你的！”
三人并肩往楼下走，湿冷的风还在吹，可陈耀南心里却暖暖的。他想起以前在社团里，每次完成交易，他得到的只有父亲的一句“做得好”，还有小弟们的奉承，却从来没有过这种“就算没做好，也有人鼓励你”的感觉。
走到教学楼门口，陈慧雯正站在那里，看到他们，笑着走过来：“考得怎么样？陈耀南，英语没让你头疼吧？”
“还好，”陈耀南说，“最后一道题差点偷看，不过我自己做出来了，选的A。”
陈慧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陈耀南，这比你考满分还让我开心。分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学会了‘靠自己’，这才是读书真正的意义。”
陈耀南看着陈慧雯的笑容，又看了看身边苏嘉欣和林子轩的脸，突然觉得，就算这次期末考试成绩一般，他也赚到了——他赚到了朋友的信任，老师的认可，还有最重要的，他赚到了“做自己”的勇气。
那天下午的其他考试，陈耀南都答得很顺利。语文作文他写的是“我的校园生活”，里面写了和林子轩一起做滑翔翼、和苏嘉欣一起复习、被陈慧雯补习的事，没有一点“社团”的影子，只有满满的校园回忆。写作文的时候，他的嘴角一首扬着，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是在写一首关于“成长”的诗。
考试结束后，学生们涌出考场，校园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陈耀南背着书包，和苏嘉欣、林子轩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三条紧紧靠在一起的线。
“对了，”苏嘉欣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说，“等成绩出来，我们去铜锣湾的茶餐厅庆祝吧，我请客，就当庆祝我们都努力过了。”
“好啊好啊！”林子轩兴奋地说，“我要吃菠萝油，还要喝冻柠茶！”
陈耀南笑着点头：“我也去，到时候我帮你们点单，我现在知道怎么用茶餐厅的点餐机了。”
三人相视一笑，继续往前走。晚风吹过，带着远处茶餐厅的香味，陈耀南的心里充满了期待——不是期待成绩，而是期待和朋友们一起庆祝的时刻，期待未来在校园里的每一天，期待自己能一点点变好，变成一个真正配得上这份温暖的人。
他摸了摸书包里苏嘉欣给的时态表，那张纸己经被他揉得有点皱了，可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他知道，这张小小的纸条，还有这段时间的努力，都会成为他成长路上最珍贵的回忆——比社团里的地盘、权力，都要珍贵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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