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数学课的钟摆刚过九点十五分，陈耀南的眼皮就像挂了铅。前一晚他在油麻地的社团据点耗到凌晨 —— 尖沙咀夜市两个堂口的小弟为争个鱼蛋摊位打红了眼，他按老规矩让两边各交五万 “和解费”，末了撂下句 “再闹就平了你们的地盘”，才算压下事。此刻教室顶的吊扇转得嗡嗡响，数学老师讲的 “函数图像平移” 像裹了棉花的催眠咒，他往椅背上一靠，校服外套的肩线被撑得发紧，没两分钟就阖上了眼。
他睡得浅，笔尖划过练习册的沙沙声还飘在耳边，首到有人用指节轻轻敲了敲他的桌面。陈耀南猛地惊醒，右手条件反射地往腰间摸 —— 那地方以前总别着把短刀，是他在社团 “看场” 时练出的本能。可指尖触到的只有校服裤子的褶皱，他睁眼就撞进苏嘉欣皱紧的眉头里，她手里摊着本练习册，蓝黑墨水的字迹写得整整齐齐，重点处还划了荧光黄。
“上课睡觉会漏重点，” 苏嘉欣的声音压得低，却字字清楚，“这道函数题老师刚讲完步骤，你现在不听，晚上作业肯定卡壳。”
陈耀南脑子还混着昨晚的酒气和戾气，说话带着社团里的硬邦邦：“我听不听，跟你没关系，少管我的闲事。”
这话一落，周围几桌的笔都停了。前排的女生偷偷回头瞥了眼，又赶紧转回去。苏嘉欣愣了愣，大概没料到这个转学生这么冲，她把练习册往他桌上一放，指尖点着题目的第三步：“我不是多管闲事 —— 我是班长，得盯着大家跟上进度。你要是觉得上课睡觉无所谓，那来学校做什么？”
陈耀南被问得噎住。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来混毕业证，好保住义兴坐馆的位置。他盯着练习册上的字迹，一笔一画都透着认真，这种认真让他莫名烦躁 —— 在社团里，没人管他睡不睡，更没人会为一道题跟他较真，要么怕他，要么想从他这捞好处，像苏嘉欣这样不含私心的提醒，他活了二十七年，还是头一回碰着。
“不用你提醒。” 陈耀南把练习册推回去，声音降了点，却还带着不耐烦，“我自己的事，自己能处理。”
苏嘉欣没接，反而弯下腰，离他近了些，眼神里的不认同藏都藏不住：“处理？上课睡觉就是处理？你不尊重课堂，也不尊重老师讲了一早上的课，那其实没必要来上学。”
这话像根针，扎在陈耀南心上。他想起父亲把毕业证摔在他面前的样子，想起 “拿不到证就别想继承” 的警告，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他抬头时，眼里的戾气没藏住：“你以为你是谁？轮得到你教我做事？”
周围的窃窃私语更明显了。斜前方的林子轩偷偷回头，眼神里满是慌，手里的橡皮都掉在了地上。数学老师也停了讲课，扶了扶眼镜朝这边望：“陈阿南同学，苏嘉欣同学，你们在讨论题目？要不要跟大家分享分享？”
苏嘉欣立刻站首，马尾辫晃了晃，对着讲台鞠躬：“对不起老师，我们刚才在核对步骤，打扰大家了。” 说完她转头看陈耀南，眼神里带点警告，声音压得更低：“下课再说。”
陈耀南没吭声，只把脸扭向窗外。老榕树的叶子被太阳晒得发亮，光影落在操场的跑道上，晃得人眼晕。他忽然想起十三岁那年，也是个晴天，父亲的车停在学校门口，说 “社团需要你”，从那以后，他就再没踏进过教室。那时候他还偷偷藏过本语文书，现在想来，上面的字他能认全的，恐怕还没一半。
剩下的半节课，陈耀南没再睡，却也没听课。他盯着课本上的函数公式，那些 x 和 y 像乱码，他连最基础的加减乘除都要反应两秒，更别说这些弯弯绕。苏嘉欣偶尔会偷偷看他，见他盯着课本发呆，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话，只把自己的笔记往他这边挪了挪。
下课铃一响，老师刚走出教室，苏嘉欣就拿着练习册走过来：“我知道你跟不上，但睡觉没用。你要是愿意，每天放学后我在教室帮你补半小时数学，不耽误你别的事。”
陈耀南抬头，看见她额前的刘海有点乱，大概是刚才鞠躬时蹭的。他忽然想起李志强昨天说的 “跟同学搞好关系，别露马脚”，心里晃了晃 —— 要是苏嘉欣真肯帮他补，说不定能少挂几科，也省得父亲又发脾气。
可他骨子里的傲气放不下来，尤其是被人 “教训” 过之后。他合上课本，站起身，比苏嘉欣高出大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她：“不用了，我自己能搞定。以后别再管我。”
说完他抓过书包就走，校服的衣角扫过课桌，带掉了半根铅笔。苏嘉欣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本练习册，轻轻叹了口气。林子轩赶紧跑过来，耳朵有点红：“苏班长，你别生气…… 陈阿南他、他可能就是不太会跟人相处。”
“我没生气，” 苏嘉欣把练习册放进书包，拉链拉得很慢，“就是觉得可惜。他看着不笨，要是认真学，肯定能跟上的。”
陈耀南没走远，就在走廊尽头的楼梯间靠着。他掏出支烟，没点燃，只夹在指间转 —— 这是他在社团里想事时的习惯。苏嘉欣那句 “不用来上学” 总在脑子里转，像警钟似的。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不是义兴的少主，只是个要靠毕业证换继承权的 “学生”，要是连这个身份都演砸了，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楼梯间的窗户开着，风里飘着食堂飘来的叉烧味。他想起苏嘉欣刚才递练习册时，手指因为紧张有点发白，心里忽然有点悔 —— 刚才的态度是不是太冲了？
正想着，就看见苏嘉欣拿着个粉色保温杯走过来，杯身上还贴了个小猫咪贴纸，应该是去茶水间打水。她路过楼梯间时，下意识往里看了眼，撞见他的目光，愣了愣，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陈耀南也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背影拐进茶水间。他把烟塞回口袋，抓过书包往教室走 —— 至少，先把苏嘉欣的练习册借过来看看，说不定真能看懂两道题。
一进教室，就看见林子轩坐在他的座位上，手里藏着本《灌篮高手》漫画，见他进来，手忙脚乱地往抽屉里塞：“陈、陈阿南，你回来了。”
陈耀南坐下来，瞥了眼抽屉缝露出来的漫画角，没说话。林子轩却更慌了，脸都红了：“我、我就下课看两眼，上课绝对没看，你别告诉老师。”
陈耀南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十六岁在茶餐厅打工时，被老板抓着偷吃剩的菠萝油，也是这副慌慌张张的模样。他指了指苏嘉欣的空位：“苏班长平时常帮人补课？”
“是啊！” 林子轩眼睛亮了点，“上次我数学考了三十分，她帮我补了一个月，下次就考到六十了！她讲题特别有耐心，从来不会嫌我笨。”
陈耀南 “哦” 了一声，手指在课本上划着，心里慢慢有了主意 —— 也许，接受她的帮助，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下午的数学课，陈耀南没再睡。他虽然还是听不懂，但至少撑着眼皮，偶尔还在课本空白处画几笔 —— 画的是义兴社团的图腾，歪歪扭扭的，却让他觉得踏实。苏嘉欣看到了，嘴角悄悄往上扬了点，趁老师转身写板书，把一张纸条推到他桌下，上面写着 “放学后教室见”，字迹还是那么整齐。
陈耀南把纸条折好，放进钱包里 —— 钱包里还夹着他妈妈生前的照片。他捏了捏纸条，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要学着做个 “学生” 了，哪怕这条路，比跟和胜和谈交易还难。
肆叁M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W5GG/)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