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Eleven的冷藏柜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冷气顺着玻璃门缝渗出来，扑在林子轩的手腕上，有点凉。他正蹲在货架前整理港式奶茶，橙色的包装纸在灯光下泛着暖光，刚补完货的货架满满当当，从左边的柠檬茶到右边的鸳鸯奶茶，都是附近学生常买的款式。
“阿南，这边的鱼蛋快卖完了，要不要再煮一锅？”林子轩首起身，朝收银台方向喊了一声。收银台后，陈耀南正低头按着计算器，面前摊着一张进货单——店长让他们今晚盘点库存，明天一早要补货。
没人回应。林子轩疑惑地转过头，看到陈耀南拿着手机贴在耳边，背对着他，肩膀微微绷紧，似乎在说什么重要的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夹杂在冰柜的嗡鸣和门口的街景声里，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个词。
“……堂口那边……话事人……耀宗……”
林子轩的动作顿住了。这些词他从来没听过，既不是学校里会说的话，也不是打工时常用的术语。他想起上次帮陈耀南整理书包时，看到过一张写着“义兴”的旧卡片，当时陈耀南说是“爸爸公司的名字”，可现在听这些词，怎么都不像是普通公司会用的。
陈耀南挂了电话，转过身时，脸上的紧绷感还没完全褪去，看到林子轩盯着他，下意识把手机揣进校服内袋，指尖蹭过袋口的拉链，发出轻微的声响。“怎么了？刚才喊我？”
“哦，没什么，”林子轩赶紧低下头，继续整理货架上的奶茶，指尖不小心碰掉了一盒柠檬茶，包装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就是鱼蛋快卖完了，问你要不要煮。”
“煮吧，”陈耀南走过来，弯腰帮他捡柠檬茶，手指碰到包装纸时，林子轩瞥见他手腕内侧有一道浅浅的疤——上次篮球训练时，陈耀南不小心被篮球砸到，撸起袖子揉手腕，他见过这道疤，当时陈耀南说是“小时候爬树摔的”。可现在，陈耀南捡完东西起身时，校服衬衫的下摆被风吹起来一点，林子轩眼角的余光扫到他腰间——深色的布料下，似乎有一块青黑色的图案，边缘像某种图腾，不是常见的纹身样式，透着股冷硬的感觉。
“我去煮鱼蛋。”陈耀南说完，转身走进了后厨，塑料门帘在他身后晃了晃，挡住了林子轩的视线。林子轩站在原地，手里捏着一盒奶茶，包装纸被他攥得有点皱。他想起三个月前，校外混混来食堂抢他零花钱，陈耀南明明没动手，却只用眼神就让混混退了回去；想起妈妈手术费凑不够时，突然有一笔匿名汇款到账，账户名的缩写和“陈耀南”很像，他问起时，陈耀南说是“爸爸资助贫困学生的项目”；还想起陈耀宗来学校那天，当着他和苏嘉欣的面说“我哥以前混社团”，当时陈耀南气得差点动手，说陈耀宗“胡说八道”。
这些碎片以前像散在地上的拼图，他没在意，可现在被刚才那通电话和腰间的图案串起来，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子轩，鱼蛋煮好了，帮我端出来。”后厨里传来陈耀南的声音，打断了林子轩的思绪。他赶紧应了一声，快步走过去，看到陈耀南正用漏勺把鱼蛋捞进保温桶里，热气腾腾的咖喱味飘满了后厨，呛得人鼻子有点酸。
“小心烫。”陈耀南把保温桶递给他，指尖碰到林子轩的手背，有点凉——刚才在外面待久了。林子轩接过桶，低头看着里面翻滚的鱼蛋，突然问：“阿南，你刚才打电话，是家里的事吗？”
陈耀南的动作顿了一下，手里的漏勺在锅里晃了晃，咖喱汁溅在灶台上，留下一点黄色的印记。“嗯，我爸那边有点事，问我周末有没有空过去。”他的声音很平静，可林子轩注意到，他的指尖又开始无意识地蹭着灶台边缘，这是他紧张时会有的小动作——上次月考成绩出来，陈耀南数学没及格，陈慧雯找他谈话时，他就这么蹭过办公室的桌子。
“哦，”林子轩没再追问，端着保温桶走出后厨，心里却像压了块小石头。他把桶放在收银台旁边的架子上，刚转过身，就看到陈耀南从后厨出来，正低头系校服的纽扣，从领口到下摆，扣得严严实实，连最下面一颗都没落下。平时他打工时，为了方便，总会解开最下面两颗纽扣，今天却格外整齐。
晚上九点，7-Eleven到了打烊时间。店长锁上门，笑着跟他们道别：“阿南，子轩，明天早点来啊，周末人多，要提前补货。”
“知道了，店长。”两人齐声应道，并肩走在铜锣湾的街上。晚上的风有点凉，吹得路边的霓虹灯牌晃了晃，“茶餐厅”“士多”的字样在夜色里格外显眼。林子轩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心里还在想刚才的事，没注意脚下的台阶，差点摔了一跤。
“小心点。”陈耀南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力道很稳，像上次跑步时拉着他冲线一样。林子轩站稳后，抬头看向陈耀南，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下颌线绷得有点紧，似乎还在想着刚才的电话。
“阿南，”林子轩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了，“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啊？上次你说……是开公司的？”
陈耀南的脚步顿了一下，松开拉着他的手，插进校服口袋里，指尖又碰到了手机。“嗯，做点小生意，”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点，“平时比较忙，经常要跟人谈事。”
“那你刚才说的‘堂口’‘话事人’，是公司里的职位吗？”林子轩盯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瞳孔微微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目光，看向路边的茶餐厅——那家店的灯还亮着，玻璃窗里能看到客人在吃牛腩面。
“哦，那是他们老一辈的说法，”陈耀南笑了笑，可笑容有点勉强，“就是部门和负责人的意思，我爸他们习惯那么叫，我也不太懂。”他说完，加快了脚步，“快走吧，你家快到了，阿姨还在等你吧？”
林子轩没再问，跟着他往前走，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重。他想起上次妈妈手术前，他跟陈耀南说手术费不够，陈耀南第二天就说“爸爸的项目能帮上忙”，可他后来去银行查汇款记录，发现汇款账户的开户地址在尖沙咀——那里不是什么公司集中的地方，反而有很多社团据点的传闻。
第二天早上，圣若瑟书院的操场上，体育课正进行自由活动。男生们分成几拨打篮球，陈耀南穿着白色短袖运动服，正在跟班上的男生抢球。阳光照在他身上，汗水顺着脖颈流下来，浸湿了运动服的领口，他抬手撩起衣服擦汗时，林子轩刚好站在旁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腰间的纹身——青黑色的图案绕着腰腹，边缘是尖锐的线条，中间似乎有个“义”字，虽然只露了一半，却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跟他平时温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子轩，要不要来玩？”陈耀南把球扔过来，笑着喊他。林子轩接住球，手指捏着篮球的纹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想起陈耀宗来学校那天，指着陈耀南说“我哥以前混社团”，当时他以为是陈耀宗故意挑拨，可现在看到纹身，听到那些奇怪的词，他不得不开始怀疑。
“不了，我有点累，去那边歇会儿。”林子轩把球扔回去，转身走向操场边的长椅，坐下时，后背靠在冰凉的金属椅背上，有点凉。他看着陈耀南在球场上奔跑的身影，想起第一次撞洒他的便当，陈耀南没有生气，反而问他“是不是打工很晚”；想起他被混混勒索，陈耀南挡在他前面，只用眼神就让混混走了；想起妈妈手术时，陈耀南每天都去医院看，帮他陪床……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他宁愿相信是自己想多了，可腰间的纹身和那些陌生的术语，又像证据一样摆在面前。
课间休息时，林子轩去小卖部买蛋挞，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陈耀南在走廊尽头接电话，还是背对着人，肩膀紧绷着。他走过去，离得有点远，只能听到“和联胜”“不要动嘉欣”这几个词，心脏突然跳得很快——和联胜？他在新闻里看到过，是香港的社团，经常跟人抢地盘。
陈耀南挂了电话，转身看到他，脸色瞬间变了，快步走过来：“子轩，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买蛋挞，”林子轩举起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蛋挞，是妈妈让他带给陈耀南的，“我妈说你上次喜欢吃，让我给你带的。”
陈耀南接过蛋挞，指尖碰到塑料袋，有点烫，可他却像没感觉到一样，只是低声说：“谢谢阿姨。”他拆开包装，咬了一口蛋挞，酥皮掉在地上，他却没像平时一样捡起来，只是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南，”林子轩的声音有点抖，“和联胜……是什么啊？”
陈耀南咬蛋挞的动作停住了，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惊讶，还有点慌乱，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没什么，是我爸公司的竞争对手，经常找麻烦。”他说完，把剩下的蛋挞塞进嘴里，嚼得很快，像是在掩饰什么，“上课铃快响了，我们快回去吧。”
林子轩跟着他往教室走，心里的怀疑己经变成了确定。他知道陈耀南在骗他，可他没有揭穿——他想起陈耀南帮他的那些事，想起两人一起打工、一起打球的日子，他不想因为这些怀疑失去这个朋友。只是心里的石头越来越重，他不知道陈耀南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也不知道这个秘密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友情。
下午的语文课，陈慧雯在讲台上读朱自清的《春》，“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林子轩坐在座位上，却一句都没听进去，他偷偷看向旁边的陈耀南，看到他正低头看着课本，可指尖却在课本上无意识地画着什么——仔细一看，是一个跟他腰间纹身很像的图案，只是画得很轻，很快就被他用橡皮擦掉了。
放学时，林子轩收拾书包，陈耀南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条：“明天周末，要不要去医院看阿姨？我买了水果。”
林子轩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很工整，是陈耀南的字，他想起上次陈耀南帮他补数学，在笔记本上写的解题步骤，也是这么工整。他抬头看向陈耀南，看到他眼里带着期待，像平时一样温和，心里突然有点酸——不管陈耀南藏着什么秘密，他都是那个帮过自己很多次的朋友。
“好啊，”林子轩笑了笑，把纸条放进书包里，“明天早上我去你家楼下等你。”
“嗯，好。”陈耀南点点头，转身走出教室，阳光落在他的校服上，像镀了一层金边。林子轩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暗暗决定，不管陈耀南的秘密是什么，他都会等陈耀南愿意说的那天——因为他相信，真正的友情，不会被秘密打败。
只是他不知道，那道腰间的纹身，那些陌生的术语，还有那个叫“和联胜”的名字，即将把他们卷入一场他从未想过的风波里。而此刻，他能做的，只是把怀疑藏在心里，像平时一样，陪着陈耀南，做他的朋友。
晚上回到家，林子轩坐在书桌前，看着妈妈手术前的照片，照片里妈妈笑着比耶，旁边站着他和陈耀南。他想起陈耀南在医院帮妈妈削苹果的样子，想起他熬夜帮自己整理数学笔记的样子，心里的怀疑慢慢被友情压了下去。他拿出笔记本，在上面写了一句话：“阿南是我的朋友，不管他是什么人，我都相信他。”写完后，他把笔记本放进抽屉里，像藏起一个秘密一样，藏起了自己的怀疑。
而在另一边，陈耀南坐在自己的公寓里，手里拿着林子轩给他的蛋挞，却没胃口吃。他想起白天林子轩问起“和联胜”时的眼神，心里有点慌——他不想失去林子这个朋友，可他又不能说出真相，只能一次次回避。他拿起手机，给李志强发了条消息：“最近和联胜的人有没有在学校附近晃？子轩好像有点怀疑我了。”
很快，李志强回复：“我己经让兄弟们盯着了，你别担心。子轩那边，你尽量别在他面前提社团的事，等处理完陈耀宗的事，再跟他解释吧。”
陈耀南看着消息，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在桌上。他拿起蛋挞，咬了一口，甜腻的焦糖味在嘴里散开，却没了平时的味道。他知道，这样的隐瞒不会太久，可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保护身边的人，不让他们被社团的事牵连——哪怕这意味着要继续欺骗自己最好的朋友。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铜锣湾的霓虹灯亮了起来，照亮了房间里的书桌，书桌上放着他和林子轩、苏嘉欣的合照，照片里的三个人笑得很开心。陈耀南看着照片，心里暗暗发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保护好这份友情，不让陈耀宗和和联胜破坏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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